乾清宫西暖阁外,小太监们垂手侍立,连咳嗽都不敢高声。里头明黄帘栊半挑,传出道声音,却不似往日沉缓:“岷王彦汰既已革爵,礼部便该赶紧定夺,如今人家上书奏请复爵,朕准不准,都失了气量。”
帘外跪着的协理文渊阁学士、礼部尚书何孟春忙叩首:“臣遵旨。臣早已传下话去,着各省镇巡官公议,这会儿该有回禀了。”话音刚落,殿外就有当值太监引着两个文书官进来,正是简霄、丘养浩,二人手里捧着一叠奏本。
“呈上来。”侍立在侧的司礼监魏彬上前接过,亲自呈到御案上。朱厚照翻了两页,眉头微蹙:“哦?这都多长时间了,总不是没限时间吧。”
何孟春闻言,心中不免鄙夷起来,你还有脸说!
当初南安王彦泥、岷王彦汰互控一案。说好的差一老成持重一人,结果你只差了一御史和一小太监。并且让二王皆于本府禁足待参,非奉旨意,不得擅离封地!
结果这二王哪个不是一屁股屎?
都被免了爵位。
如今岷王瞧着鲁府都被恢复了爵位,人家能不眼红?
想归想,皇帝这样甩锅,身为大臣该接着还是要接着,于是道:“启陛下,礼部早有议案了。议彦汰子善化王誉桔承袭爵位。”
“善化王誉桔?他是彦汰的亲儿子,这岂不是让儿子管老子?”
何孟春忙回话:“臣也正为此犯愁。不过江川王膺??、唐年王膺录几位王爷,连带着岷王府的长史朱维屏、纪善唐鉴,都递了本子求着赦彦汰呢。”他顿了顿,又道:“说起来,那彦汰也递了谢罪疏,倒没提复爵的话,只求着别革除王府长史、八所官员和那些民校的差事。”
“他倒会拣轻的求。”朱厚照搁了朱笔,“卿怎么看?”
“臣等议着,彦汰所求虽偏,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那誉桔,几次递了奏疏,话里话外都是‘子不能制父’,闹得下头议不出个准章程。”何孟春声音放低了些,“臣斗胆说一句,这岷府和鲁府的情形不一样。”
这时帘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魏彬掀帘一看,是首辅毛纪,大热的天,一路走来,脸红耳赤的。魏彬摆手示意他稍候,转回头道:“万岁爷,毛师傅殿外候着,说有话要回。”
“快让他进来。”
刚跨进暖阁便撩袍跪下,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陛下……东厂番子并锦衣卫缇骑在山西拿了不少人,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激出祸事来。”
这皇帝正是朱厚照,他斜倚在御座上,指尖转着玉虎,半晌才笑道:“魏彬,还不扶毛先生起来。”又转向一旁侍立的何孟春,“岷府那档子事,爵位既已革了,横竖跑不了,先搁着再议。”
何孟春忙躬身应“遵旨”,行礼退出去时,刚到廊下就被张宗说拽住了袖子。张宗说一脸焦灼:“怎么样?毛先生可是为山西的事去告状的?”
何孟春皱眉摇头,压低声音:“你这回动静也忒大了些……”
“您当我真能做得了这个主?”张宗说撇嘴,话没说完就被何孟春抬手按住嘴。“别多言,我什么都不知道。”何孟春甩脱他的手,匆匆去了。
暖阁里,朱厚照看着毛纪落座,端起茶碗慢悠悠呷了一口:“不就拿了几个通敌的士绅奸商?先生这首辅当的,倒被这点小场面唬住了?”
毛纪叹气道:“臣并非要包庇他们,只是山西紧邻鞑虏,若人心浮动闹出乱子,边镇可就不稳了。”
“先生何必惊慌?”朱厚照放下茶碗,指节轻轻叩着御案,“郭勋带着精兵强将驻在山西,有什么可惧的?”
“陛下,这般行事,就不怕失了民心?”毛纪往前凑了凑,语气愈发恳切。
“哈哈……”朱厚照陡然笑出声,声震屋瓦,“他们都通敌叛国了,我失了这等‘民心’,又有何妨?”他敛了笑意,神色沉了下来,“你可知晋府、代府、沈府多少宗室郡王,连带着他们的长史都牵涉其中?山西这潭水,早烂透了!”
毛纪默然——他何尝不知,自己此番前来,与其说是求情,不如说是试探皇帝是否有彻底整顿的魄力。而朱厚照显然有,毕竟满朝文武对这三府的积怨,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皆因禄米之事,一省之力竟养不起三家藩王,民怨早深。
王琼、乔宇等一帮山西官就巴不得将三府一网打尽!
这层心思朱厚照也懂,他端起茶碗掩饰住眼底的精光——山西的事,本就是他借着张宗说的嘴捅出去的,身边的王钦更是揣着他的心意行事。那王钦也是个敢闯的,请旨抓人时,竟当着一众宗室士绅的面喊出“愿效仿毛骧故事”,吓得那些人魂飞魄散,如今提及无不颤栗。
“锦衣卫拿人无妨,只是陛下,还需慎杀啊。”毛纪终是按捺不住,又劝了一句。士大夫本就厌憎杀戮,正如古话说的“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见其生便不忍见其死,这份恻隐之心,他终究放不下。
朱厚照闻言笑了笑:“先生多虑了。朕为天子,行事当堂堂正正。真要杀的,不过是些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那些宗室士大夫,暂且关在狱里问话罢了,日后随着锦衣卫一起回京。”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说起来朕倒好奇,当初郭勋不过交通了个李福达,满朝弹劾的奏章堆得像山;如今山西闹出这等大事,弹劾的倒少了……”
毛纪捧着茶盏的手一顿,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他怎会不知,那些官员是怕引火烧身,毕竟三府牵连甚广,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清清白白。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我是正德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