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王二毛自己知道，他未必就有这个本事。
这帮人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成军一十五年却未有一战，胸中的热血渐渐冷却，转而便要化为一腔的怨念，这便是暗影十三卫现在的状态！老太爷让这批人过来，说得好听是来助力，说难听点，就是把这只烫手的山芋不由分说地扔到了自己手里。
人就是人，成不了仙也做不了神。
人有七情六欲，人有喜怒哀乐，说简单点，人就是一种被欲望驱使的感性的动物。没有谁能一直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的，也经不起经年累月的忍忍忍忍。
王二毛直到现在才逐渐意识到，今天不可能是他所预想的打打横炮看出好戏那么简单，这批人过来，就是准备好要来打仗的，而且为什么要打，怎么打，要打谁，这三个问题到现在为止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又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之下钻进了人家给他下好的套，不禁气急。
“神经病啊！”
这话脱口而出，把个顾善长吓得一愣。
“孙少爷，侬讲啥？”
王二毛不是骂他，却也不想理他，但现在已经活生生被架在了炉子上，又不得不理，没奈何，只能翻了翻白眼，只是这眼皮之上被那层薄薄的胶水给粘着，白眼翻到一半便使不上什么力，所以翻得并不彻底。
“侬给我老实交代！今朝在这里如此精心的布置，你们到底想要做啥？大礼堂里开会，开的到底是个啥会？为啥事体日本人会冲进租界里来？为啥不能让他们带走哪怕一个人？为啥要在宪兵司令部到会场的沿途之上设伏？暗影既然隐藏了十五年，为啥要在今朝不惜暴露自家的力量，来插手这样一桩极普通平常的事体？你们真实的目的到底是啥？”
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把顾善长问得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少爷！侬不要激动啊，其中的缘由我之前已经跟侬讲过了呀！”
这话说的，王二毛直接怒了。
“侬当我是戆大啊？”
顾善长倒也不太买账了，“哪能讲？”
“就侬之前讲到的这点破事体，就算让他们日本人统统办成，又哪能了啦？”
王二毛不是没脾气，现在他最恨的就是老是被人家当成猴子耍，刚跟老刘斗了没几天，忽然又多了个老太爷出来，这个老憋样子看起来比那只老狐狸还要老狐狸，这还能忍？
“我跟侬讲！想要叫我办事体，只要理由成立，我王二毛不会来讨价还价。但侬要是藏头露尾，当我是只葱头，是只戆憋样子可以随便骗骗，那就是打错了算盘！”
顾善长被他弄蒙了。
这少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变了脸？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他怔怔地看着王二毛，嘴巴张了又张，不知道说什么了。
孙晓梅站在旁边，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里，顾善长在老太爷那里都没这么吃过瘪，他一个平日里极能说会道的人现在居然被怼得哑口无言，倒像是遇上了生来的克星？
“孙少爷，您先消消气儿！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哪有半点欺瞒您的意思呀？怕不是其中有所误会，大家平心静气慢慢讲，您也慢慢问，总会说清楚的。”
她一时情急，你又变成您了。
王二毛的额头上见了汗，发作了一通倒是痛快了不少，眼见没时间了，之前的棋子都已经下了出去，现在想收也收不回来，眼前就算是坑也只能跟着跳了。再看顾善长，这个憋样子不像是在装傻，只能耐着性子照孙晓梅所讲的，慢慢问。
“这样，阿拉一问一答。我先来问侬，这趟你们暗影在上海统共来了多少？”
“连我在内，一百六十五个。”
一百六十五个？这么多！
“这许多人是哪能分配的？”
“会场以及周边摆了三批。一批混在会场里，加通讯员有八个，外围设了一明一暗两只据点，我这里是明，十六个人，还有一处在襄阳路上，有三十四个。他们那里全程静默，只有等到紧要关头才能由我这里唤醒。另外么……”
顾善长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了王二毛问这个问题的真实用意，不禁有点尴尬，但立刻便继续说了下去。
“另外还有五批，分别布置在宪兵司令部、梅机关、市府以及西藏南路和虹桥路附近。”
王二毛听到这里，已经懂了。
“所以讲，除开这里的五十八个，还有一百多个跟大礼堂的事体是没关系的？”
“…… 可以这样讲。”
“那他们跟我，有没有关系呢？”
问到这里，顾善长有点为难，话也吞吞吐吐了起来，“按照…… 之前的计划，他们跟侬暂时是没关系的…… 就算要有关系，也要等到过了今朝。”
见他这副样子，王二毛有点后悔，刚才一下上了头，倒是错怪了他们。
很明显，人家并没挖什么坑，那五路人马有他们自己的任务，只是暂时不方便跟他全盘托出而已。
但要说真跟自己这边没半点关联，却也不见得吧。
“这一百多人，今朝夜里归啥人统管？”
“也是归我统管。”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归侬统管，侬还能有心相跟我出去？”
“这不是问题，我这里只是归拢消息，所有的行动计划已经定了，各组自有队长带领行事。”
“所以侬刚刚讲到分分钟就能让宪兵司令部里鸡飞狗跳，是在吹牛皮咯？”
顾善长没想到他突然翻起来旧账，脸上不禁一红，“不能算是吹牛皮啦，真要动手么……也是可以的。”
“真的？”
王二毛有点不信这个邪了，在宪兵司令部那里埋伏的那批人怎么可能在预设任务还没完成的时候就因为这里的一句玩笑话而去暴露？
“那我……”
“少爷！”
顾善长现在完全吃不准这个少爷的路数了，忙拦住他的话头，“我喊侬祖宗好伐？就算是我吹了牛皮，阿拉还是抓紧去办正事吧！”
这就讨饶了？
真没劲！
王二毛还有点意犹未尽，旁边的那几个，都忍不住“扑哧扑哧”笑出声来。
“好吧，看侬态度还不错，那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在侬原定的计划里，是不是非要在上音搞出一点事体来，而这个事体，是不是跟外围的那些个阻击互有因果？”
顾善长顿时有点厥倒。
这种问题都能问得出来，怪不得老太爷敢放手把这么大个暗影交到这小子的手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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