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瑟尔一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才回来。
回来的他是一头一身的雪花，早上天阴沉沉地没有下雪，到了半上午，雪花又落了下来。
穆仲夏拿了毛巾给泰瑟尔擦头发，阿必沃倒了热水给阿父洗手。
穆仲夏没急着问他和泰拉逽谈了什么，而是招呼他上桌吃饭。
午饭除了父子三人喜欢的大块炖肉，穆仲夏还做了几样小炒，炖了一条鱼，一锅蘑菇火腿汤。
蘑菇是暖季采摘的蘑菇晒的蘑菇干。
穆仲夏太忙，又总有这样那样突发的事情，他一直都没顾得上部落人工养殖菌类的事。
两只大猫喜欢吃烤鱼，穆仲夏烤了6条鱼给他们解馋。
木宰和陌西嘎嘣嘎嘣嚼着鱼骨头，吃得很欢乐。
主食有饼子，也有米饭。
雪季，帝玛塔人更喜欢吃各种饼子，所以米饭穆仲夏也就煮了小半锅，一人一碗的量。
先一人一碗热乎乎的汤喝下去，穆仲夏自己是一碗米饭，父子三人要先吃饼。
穆仲夏不习惯吃饭的时候太安静。在他这个俗人这儿，没有食不言寝不语，只有食要说，寝要聊。
以前他没来的时候，父子三人一起吃饭时都是安静到令人窒息；自从他来到亚罕，只要是一家人一起吃饭，饭桌上就没安静过。
穆仲夏照常开场：“一直下雪，咱家的朶帐都没法开工了。”
泰瑟尔：“先把兽骨和皮料准备好，天晴了就直接改建。人也已经找好了。”
泰瑟尔是鹰王，他要改建朶帐就是一声令下的事。
穆仲夏：“那洗澡的和方便的要分开。
还有阿必沃和阿蒙达也要有各自的房间。木宰和陌西也要有一间。”
阿必沃忙道：“我的不用了。”
穆仲夏：“还是要准备上，住不住再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住了。反正都要改建了，就一次改建好。”
泰瑟尔本来是不愿意的，阿必沃都那么大，可以找自己的拿笯了，还给他留一间算什么。
但穆仲夏说了两遍要有阿必沃的房间，他就知道反对无效，索性同意。
阿必沃听得心里是暖暖的，虽然他过来一起住的几率不大，但穆阿父想着他就足够他感动的。
对穆仲夏来说，阿必沃和阿蒙达哪怕以后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庭。
那回来也得有自己的房间吧。
哪怕都住在部落，可在父“母”家中有没有自己的房间还是不一样的。
既然要改建，那客厅、餐厅、卧室、储藏间、书房、卫生间……这些功能分区就都要有。
其实现在住惯了朶帐，穆仲夏也不觉得一定要去住砖房、水泥房。
毕竟以亚罕现在的条件，哪怕是砖房、水泥房也做不到像他上一世那样方便，上厕所还是要去外面，洗澡依旧没有淋浴花洒。
穆仲夏畅想着新家，阿必沃和阿蒙达被他带着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泰瑟尔仍旧话少，却是把拿笯的要求仔细记在了心里。
吃完饭，穆仲夏还是不动手，阿必沃和阿蒙达收拾、洗碗。他则是拿来纸笔，画图。泰瑟尔就站在他身后听他边画边说。
“等暖季到了，咱家自己盖一个种植房怎么样？雇部落的人帮忙看着。
种植朶帐的面积还是受限制。种植房里就主要种植糖芽根和水果。”
“嗯。”
对于穆仲夏的要求，泰瑟尔永远是支持。
阿必沃和阿蒙达也没有打扰两位阿父。等两人收拾完，阿必沃就带着阿蒙达走了，木宰和陌西留了下来。
两只大猫侧卧在一起，已经昏昏欲睡了。
阿必沃和阿蒙达前脚一走，穆仲夏就放下笔，转身仰头看着泰瑟尔问：
“你和泰拉逽谈的怎么样？”
泰瑟尔直接在他面前盘膝坐在地毯上，免得穆仲夏脖子仰得累，神色凝重地说：
“泰拉逽已经确定会带着人去一趟威尼大部，他会直接去图尤城。威尼大部也会把得过痘疮的都派出去。”
穆仲夏：“我以前的那个世界，有一种预防各种疫病的药剂，叫疫苗。
只要注射了疫苗，就不会被感染疫苗相对应的传染性疾病。”
穆仲夏把他曾和塔琪兰说的有关疫苗的情况全部告诉了泰瑟尔。
泰瑟尔越听，表情越严肃，原本冰绿色的双眸中某种光亮与火焰渐渐炽烈。
用疫苗来提前预防疫病的方式对他来说是完全是无法想象的天方夜谭！
“痘疮有点像我那个世界的大号水痘。可痘疮在这里形成的危害又有点像天花。
我活着的时候，我那个世界已经没有天花这种疫病了，早就被人类消灭了，就是因为人类接种了天花疫苗，也就是牛痘疫苗。
所以我想，那痘疮是不是可以用类似‘种牛痘’的方法来给人接种，从而达到免疫。
可任何一种疫苗都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研发。
就算类似‘种牛痘’的方法对痘疮免疫，也有效，这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研究出来的。
塔琪兰大师急着找我，就是想给泰拉逽接种，用‘人痘’的方法。”
穆仲夏搓了搓额头，很是纠结：“这种方法也需要实验，需要时间。可塔琪兰大师等不了。
她不放心吉统大司，也不放心泰拉逽。她说如果泰拉逽不能接种，她就跟着泰拉逽一起回威尼大部。”
泰瑟尔开口，声音沙哑：“人痘，是什么？”
穆仲夏：“就是用得过天花的人落下的痘痂来接种。”
上一世古代用人痘接种的方法穆仲夏还真知道。
作为农学院的老师，少不了要跟牲畜打交道，遇到得了牛痘的牛也是常有的。
养殖场的人就会跟他们念叨牛痘，说着说着就能扯到人痘上去。
穆仲夏对于古代人如何接种人痘的方法也就听了好几回耳朵。
泰瑟尔：“那具体怎么做你知道吗？”
穆仲夏眯了下眼睛：“你要干什么？”
泰瑟尔：“我要接种。”
穆仲夏抬手就打了泰瑟尔一下：“你别胡来！我都还在发愁塔琪兰大师的要求呢！”
泰瑟尔抓住穆仲夏的手：“如果你要给泰拉逽接种，那我也要！”
穆仲夏抽手没抽出来。
泰瑟尔肯定地说：“仲夏，你知道，你知道怎么接种人痘。”
穆仲夏怒瞪：“那是天花的接种方法！谁知道对痘疮有没有用！你别胡闹！”
泰瑟尔扛起穆仲夏就站了起来，吓得穆仲夏叫了一声。
泰瑟尔把人扛到地台前，单手轻易地就把拿笯的裤子扯了下来。
“泰瑟尔！说正事呢！”
穆仲夏气得猛捶泰瑟尔，可他的力量对泰瑟尔来说最多也就是按摩的力道。
压着拿笯酱酱酿酿，但就是不肯给他一个痛快。泰瑟尔用这种奇葩的方法让他的拿笯屈服。
穆仲夏又打又踹，抵死不从。
“给我接种。”
“你混蛋！”
又过了好半天……
“给我接种。”
“滚蛋啊啊啊啊——！”
※
关于接种、疫苗这件事塔琪兰也没有告诉过泰拉逽。
可对泰拉逽生命安全的担忧还是超过了她对这件事的犹豫。
在泰拉逽回来之后，她把穆仲夏告诉过她的疫苗、牛痘、人痘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泰拉逽听后的第一反应和泰瑟尔一样，他要接种，而且要立刻、马上！
塔琪兰：“具体应该怎么做，萨默也没说，他只说需要实验。能不能行也不知道。
但我认为是完全可行的。
痘疮发病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触碰病人身上的痘疹，就是因为直接的触摸是最容易被传染的。
所以我们才要把痘疮病人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都烧掉，就是怕接触后被传染。
如果用痘痂接种的方法就能让人对痘疮免疫，我也愿意尝试。”
泰拉逽：“我来，你不要急。赫索伦得过痘疮，他现在是最安全的。
我身体强壮，只要穆大师说的方法有效，我一定不会有事。”
何况就是真的不幸被染上了痘疮，他也相信穆大师能把他救回来。
对穆仲夏，寨拉穆部落上下都有着盲目的信任，就是塔琪兰这位编外人士都是如此。
泰拉逽这么一说，原本犹豫不决的塔琪兰也下了决心。
“萨默说他考虑考虑，我再催催他。”
心里，塔琪兰也做了决定，她会和泰拉逽一起。她是术法师，她亲自去尝试，相信对研制真正的痘疮疫苗会更有帮助。
朶帐内，喘得话都说不出来的穆仲夏在泰瑟尔被他抓的一道道血痕的背上，气不过地又拍了几巴掌。
结果泰瑟尔疼不疼他不知道，他的手掌有点疼是真的。
眼角沁着泪水，终于缓过气来的他气愤地控诉：“你太过分了！”
泰瑟尔在拿笯通红的眼角亲了亲，软软的鼻头上亲了亲，红肿的嘴唇上再亲一亲。
穆仲夏：“我这次真的生气了！”
穆仲夏认为自己很生气，但他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没有说服力和威胁性。
泰瑟尔这才说：“部落需要人来做实验，我是鹰王。”
这种时候他肯定要第一个上。
穆仲夏抿住嘴。
泰瑟尔：“用人来实验最快，我会从雄鹰卫挑一些人一起做。”
穆仲夏吓到了：“你可别乱来！都不知道能不能行的！”
泰瑟尔却坚持：“如果威尼大部有疫病，一定会很混乱，雄鹰卫的勇士如果能去，泰拉逽会更安全。”
他没有说的是，如果雄鹰卫的勇士不再惧怕痘疮疫病，那在这一场无形的较量中，亚罕会远压伊甸、威尼大部……远压亚罕外界所有国家一头。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既然有了可能免疫痘疮疫病的方法，那就一定要去尝试！
穆仲夏沉默了。
他又何尝听不出泰瑟尔的言下之意。
泰瑟尔是不放心泰拉逽的，但同时，他也要从整个寨拉穆部落的发展去考虑。
换做任何一个上位者，在得知有这样一种可能之后，都不会无动于衷。
推推泰瑟尔，让对方起来，穆仲夏撑着身体坐起来，说：
“我劝不了你，那就只能支持你了。但我真的不能保证能成功。”
其实就在刚刚，穆仲夏已经被泰瑟尔逼得答应了。
泰瑟尔：“如果不能成功，我会让科伦岱和海齐特部落派得过痘疮的人跟着泰拉逽一起去。”
穆仲夏踢踢某个男人：“给我倒水。”
泰瑟尔爬起来，乖乖去倒水，他的拿笯做好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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