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梧桐巷中学门口的老樟树落下第一片黄叶时,林薇把藏在书包最底层的蝴蝶刀又往深处塞了塞。刀柄上的彩绘已经被摩挲得模糊,刀刃开合时的“咔嗒”声在寂静的早读课上像颗埋在棉花里的石子,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声音有多清晰。
这个由七个女孩组成的小团体在学校里像道移动的阴影——九年级的林薇是绝对核心,左手手腕上有道浅褐色的疤,据说是去年在厕所堵初二女生时被碎玻璃划的;八年级的苏晓总是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书包侧面插着的竞赛辅导书和她身上烟味格格不入;七年级的陈念是最新加入的,校服袖口还没来得及绣上名字,却已经跟着她们在放学路上堵过两次初一的学生。剩下四个女孩像卫星般围着林薇转,有人负责望风,有人会把家长给的零花钱凑起来买烟,还有人专门在社交平台上跟看不顺眼的人互骂。
苏晓第一次跟她们走在一起是在去年十一月。那天她因为数学竞赛失利被妈妈骂了一顿,躲在教学楼后的消防通道里哭,正好撞见林薇带着人翻围墙出去买零食。“哭什么?”林薇把一包草莓味的薯片扔给她,指甲上的黑色甲油蹭到了薯片包装袋,“被老师骂了就堵回去,被家长骂就摔门,眼泪最没用。”那天苏晓跟着她们在网吧待了一下午,看着林薇用她的账号跟陌生网友对骂,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那些她从来不敢说的脏话从林薇嘴里说出来,像带着某种破茧的力量。从那以后,苏晓的帆布包里除了课本,还多了包纸巾——林薇说打架时容易流鼻血,得随时备着。
今年暑假的冲突像颗定时炸弹,至今还在她们之间隐隐发烫。七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她们在步行街的奶茶店门口遇到了隔壁职校的几个男生,对方吹了声口哨调侃陈念的辫子,林薇二话没说就冲了上去。苏晓记得那天夕阳把林薇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从斜挎包里掏出那把蝴蝶刀时,刀刃在阳光下闪了下冷光,男生们瞬间就散了。后来林薇把刀塞给苏晓保管,说“你成绩好,老师不会搜你书包”,苏晓把刀藏在衣柜最里面的毛衣口袋里,每晚都能梦见那道冷光。
陈念“涉案”是在上个星期。她在放学路上被初二的两个女生拦住要保护费,情急之下报了林薇的名字,还说“我姐能让你们在学校待不下去”。没想到那两个女生转头就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找陈念谈话时,她哭着把林薇她们堵人的事说了一半。消息传到林薇耳朵里时,她们正在操场的看台上抽烟,林薇把烟蒂摁在台阶上,盯着陈念看了两分钟,最后只说了句“下次再敢漏嘴,就自己解决麻烦”。那天晚上陈念给苏晓发微信,问“我们会不会真的被警察抓啊”,苏晓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回复了一个“不会”,却在心里把那个“不”字划了又划。
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在讲台上念了份《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节选,提到“结伙斗殴、携带管制刀具属于严重不良行为”时,目光扫过了林薇和苏晓的座位。苏晓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书包里的竞赛辅导书硌得她手心发疼,而林薇却在桌肚里玩着手机,嘴角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下课后林薇把她们叫到厕所隔间,说“放假去郊外的废弃工厂玩,我认识人,能拿到那里的钥匙”,没人说话,苏晓看着陈念发白的脸,突然想起第一次跟她们去网吧时,林薇说“我们七个要一直在一起”。
十月的雨下得又细又密,废弃工厂的铁门锈迹斑斑,林薇用铁丝撬开门锁时,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工厂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七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响,苏晓走在最后面,帆布包里的蝴蝶刀硌得她后背发紧。林薇突然停在厂房中央,转身对她们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谁先把这把刀扔到对面的墙根,谁就是老大”,她把刀扔在地上,金属碰撞水泥地的声音在雨声里格外刺耳。
陈念往后退了两步,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我不想玩了,我妈说再跟你们混在一起,就送我去外婆家”。林薇的脸色沉了下来,刚要往前走,苏晓突然捡起地上的刀,打开刀刃又“咔嗒”一声合上,“这刀我先收着,我们回去吧”。空气瞬间凝固,剩下四个女孩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已经悄悄往门口退。林薇盯着苏晓的手,手腕上的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你要跟我对着干?”
“我只是不想再躲着老师和家长了。”苏晓把刀放进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时,她看到林薇的眼眶红了,像只被激怒又无处可去的小兽。那天她们最终还是回了家,陈念在路口跟她们分道扬镳时,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林薇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国庆假期结束后,林薇没来上学。班主任说她转学去了外地,走之前把那把蝴蝶刀交给了教务处,还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让苏晓好好读书”。苏晓在放学路上遇到了陈念,她已经剪了短发,背着新的书包,里面再也没有藏着用来壮胆的美工刀。她们沿着梧桐巷慢慢走,树叶落在肩上,苏晓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林薇把草莓味薯片扔给她时,眼里闪着的光。
后来苏晓再也没见过林薇,只听说她在新学校加入了篮球队,左手手腕上的疤被护腕遮住了。陈念考上了重点高中,偶尔会给苏晓发微信,说“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傻”。剩下的四个女孩渐渐散了,有人开始认真学习,有人转学去了别的城市,曾经在厕所隔间里说过的“要一直在一起”,像秋天的落叶,被风吹得没了踪迹。
苏晓在参加数学竞赛的那天,特意穿了件浅色的外套,帆布包里再也没有藏过纸巾和刀,只有一叠厚厚的复习资料。走出考场时,阳光正好,她抬头看到天上的云,突然想起林薇曾经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好结局吧”。可现在她知道,结局从来不是早就注定的,就像那把被林薇交给教务处的蝴蝶刀,最终没有划伤任何人,只是成了一段青春里,最锋利也最难忘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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