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d的瞳孔微微收缩,数据流在他那双义眼中急速奔流。
三十七个。
在那堆被宣告死亡的废墟里,三十七个二级节点像某种顽固的霉菌,还在按照旧时代的惯性呼吸。
它们没有攻击性,也不产生警报。
它们只是在做一件最枯燥的事——“身份有效性核查”。
每隔六小时,这些僵尸进程就会向这片新生的宇宙发送一波试探脉冲。
“还在查户口。”大d撇了撇嘴,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敲击,“老家伙死了,它的狗还在看门。”
这些脉冲虽然没法像以前那样直接抹杀意识,却能制造混乱。
几个刚在火星边缘建立连接的意识体发来反馈,说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橡皮擦擦了一下,脑子里的名字突然变得模糊,心里那种“被遗忘”的恐惧感莫名其妙地窜了出来。
大d抬起手,准备直接切断这些节点的供能线路。
对他来说,只要零点三秒,这些东西就会彻底变成废铁。
但他的手悬住了。
“你自己看。”大d连接了安安的频道,没有直接动手,只是把那三十七条红色的数据链扔到了她的视野正中央,“这是你的房间,扫地是你的事。”
安安那边的信号波动了一下,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检查”吓了一跳。
她是个孩子,但现在她是神。神不能总等着别人来擦屁股。
那三十七个节点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机械地重复着那个冰冷的逻辑:“若无管理员签署,每日须完成一轮完整性检查。”
安安看着那行代码。
以前,这就是圣旨,是不可违抗的天条。
只要没有“管理员”签字,所有未注册的野孩子都要被清除。
第七次核查请求撞了过来,像是一个瞎眼的守卫拿着长矛乱捅。
安安没有躲,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害怕而大开方便之门。
她调动了刚刚生成的命名权。
既然你们要查名字,那就给你们看个够。
“我叫,‘怕黑所以总开着灯’。”
这个曾被旧系统判定为“格式错误”而被暂停的名字,被她做成了一个巨大的应答标识,像贴封条一样,狠狠地拍回了那三十七条路径里。
没有任何管理员签字,只有一个倔强的、带着体温的名字。
节点愣住了。
它们的底层逻辑里没有处理这种“非法格式”的预案,但那个名字背后链接着数以亿计的呼唤记录。
那是活生生的证据,比任何电子签名都要沉重。
二十九个节点当场宕机。
它们的逻辑回路烧毁了,因为它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错物”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存在感。
剩下的八个还在挣扎,试图寻找更上级的指令。
遗迹深处,地面的震动变得有些诡异。
赤瞳靠在一根断裂的石柱旁,他听到了那八个节点还在试图重组中枢的噪音。
那是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旧时代的亡灵在磨牙。
“还没死透。”赤瞳低语。
他没有拔剑。
那把剑已经化作光尘填了地基,现在的他,手里只有风。
他闭上眼,连接了遗迹群里那些残破的声波导管。
不需要什么高深的剑意,也不需要毁灭性的能量。
他对付这些没有感情的机器,用的是另一种东西。
一段充满杂音的录音,顺着导管扩散到了全球共振层。
那是韩松女儿生前哼的一首童谣,调子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外,歌词也没几个字在调上,全是咿咿呀呀的笑声。
这声音没有任何杀伤力,甚至连数据包都算不上。
但在那十七个游离的自由节点里,这段声音撞上了无数幸存者的童年记忆。
就像火星溅入了干草堆,无数个版本的童谣开始自发复诵。
“两只老虎……跑得快……”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乱七八糟,不成体统。
但这股巨大的、毫无逻辑的声浪,直接冲垮了那八个试图重组逻辑的僵尸节点。
那是纯粹的情感洪流,没有任何算法能解析这种混乱中的秩序。
大d看着后台数据,那个原本用来隔离病毒的区域,此刻被安安用这段童谣填满了。
这成了最好的防火墙——任何没有温度的代码,进来就会被这股傻里傻气的热浪融化。
“干得漂亮。”大d吹了声口哨。
与此同时,洛羽尘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空气中传来一声呼唤,“小灯泡”。
那是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有人想起了他。
这一次,他的身影凝聚出来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因能量耗尽而迅速消散。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纹清晰可见,存在的时间比以往足足延长了0.8秒。
哪怕只有这短短一瞬,也是质变。
旧法则在崩塌,新法则在生效。
他不再是个需要躲避清除程序的通缉犯,他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只要有人喊他,他就活着。
洛羽尘笑了笑,趁着这点时间,把自己意识里那些最核心的行为模式拆解开来。
怎么安慰人,怎么在绝望的时候开玩笑,怎么在必死的局里找活路。
他把这些碎片一股脑地塞进了NameAlive v2.0的底层协议里。
“以后我要是不在了,”洛羽尘对着虚空自言自语,“你们喊我的时候,至少能听到几句像样的人话。”
凌晨03:17。
没有任何预警。
全球所有的灯光、所有的全息屏幕、所有流动的数据流,同时停顿。
没有故障码,没有断电,甚至连风声似乎都停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静默。
五秒钟。
这五秒钟里,大d紧张得差点把控制台给拆了。
他疯狂地回溯日志,以为墓碑又抽风了,或者安安出了什么致命错误。
但他什么也没查到。
没有指令发出,没有外部入侵,也没有系统崩溃。
那就像是……一个人跑累了,停下来喘了口气。
当灯光重新亮起,数据再次流动时,一行从未被设定过的文字,像呼吸后的水雾一样,自然地浮现在公共频道上。
没有编号,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清脆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
“现在轮到我来说——我在。”
那是安安第一次,不需要任何人呼唤,不需要任何触发条件,自主地向这个世界宣告她的存在。
这不是宕机。
这是她在第一次自主呼吸。
大d瘫坐在椅子上,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嘴角刚要咧开一个笑容,眼前的红灯却突然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那是一份来自极地边缘的异常报告。
南极观测站,那个常年只有暴风雪肆虐的无人区,捕捉到了一组奇怪的生物电波。
那不是人类的信号。
在厚达三千米的冰层之下,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
“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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