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夫大人，他逃走了。”洛维从草丛另一边钻回来。
“嗯，我知道了。”余欢目光注视夜空，眼神涣散。
洛维循着余欢的视线看向夜空，夜幕孤单，晴朗无星，刚才还在的月亮也只逗留了一会儿，现在也不知道从哪里消失了。
天上没有什么好看。
或者说，那里什么也没有。
洛维不禁沉下眉头，小声问道：“您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余欢话音乏力：“满眼都是幻觉。”
“……”洛维又看了一眼夜空，无奈摇摇头，不再说话，没有问余欢在幻觉里都看到了什么。
他俯下身，把余欢跌进泥地后弄脏的斗篷向内折叠好，塞进包袱中。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对洛维，这很孤寂；对余欢，这很煎熬。
“洛维。”余欢开口问道，“谁在吹笛子？”
“不知道，附近没有吹笛子的人……”洛维说。
从刚才起他便留意过这一带附近情形，关于笛声的事情很诡异。
笛声明明很近，旋律无比清晰，洛维却无论如何也分辨不清笛声从何处而来，其具体位置又到底在哪里。
“嗯……”余欢点点头，视线始终不离夜空。
他在空中看到了混乱的画面，就像是谁推翻了油漆桶，夜幕五光十色，五彩斑斓，不可名状之物扭动着它们不规则的身体，在流动的油漆里跳舞。
精神病患者的即兴画作里应该也有过这么一幅会“跃动”的画面。
“埃尔夫大人！”洛维的声音捅破笛音的协调，“索菲亚回来了。”
余欢象征性点点头，而后面部传来轻柔和湿润的感觉。
“索菲亚？”余欢斜过红眸。
“嗯。”索菲亚用湿毛巾擦去余欢脸上的冷汗，“你看不见我吗？”
“埃尔夫大人现在只看得见幻觉。”洛维代之回答。
索菲亚注视那双失去聚焦、还在颤动的红瞳，呼了口气，温声安慰道：“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
余欢乖乖听话。
三人沉默，柔美的笛声在循环精灵国度的童谣，一曲又一曲，不停重复。
过了一会儿，洛维忽然屏住呼吸，他看见索菲亚面色沉郁，埋着头给毛巾换水，红色的液体落进桶里。
哗啦……
哗啦……
心中压抑，洛维感觉喘不过气。
索菲亚擦拭余欢的眼角，然后一次又一次从毛巾里拧出血水，从刚才起，余欢的眼睛就开始不断流血。
“……”
“……”
“……”
“索菲亚。”
“埃尔夫，我在这里。”索菲亚说。
“我怎么了？”
余欢模糊感受到索菲亚在一遍遍擦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在流血。”
“嗯。”
“我感受不到。”余欢补充了一句。
“不要说话了。”
“嗯。”
明白自己的状态突然间变得非常糟糕，余欢感受着自己只是发晕的头，认为自己当前的情况很像在格拉德时发生的病状，但似乎又不太一样。
可能来自同一种诅咒，但病理不同？余欢想着。
从当初离开孕龙窟的时候，余欢就想过，今后再犯这样的病，自己就只能束手无策。
阿蓓菈给他的特效药早在匆忙逃离孕龙窟后服用尽……
早知道，我当初应该多要点，再或者……至少要应该知道药的配方……
当然，余欢现在既不能拿到特效药，也不能拿到后悔药。
“呼……”洛维叹气，抬头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夜空，随后平视周围观察情况。
平静如歌的笛声令他烦躁。
侦查片刻，索菲亚在他身后招呼道：“搭把手。”
血水已经停止从余欢眼睛里流淌，两人搀扶住余欢，把他从树丛后方带离。
洛维沉声说道：“我来背着埃尔夫大人。”
“行。”索菲亚从洛维那里接过包袱，帮洛维背起余欢。
索菲亚负责警戒周围，洛维背着余欢跟在她的身后。
“怎么了？索菲亚？”洛维注意到索菲亚越走越慢，差点就快要停在原地。
“这里很有问题。”索菲亚小声嘀咕。
作为圣威尔王国的原住民，她不可能不会熟悉圣威尔森林的路况，但也就是负责带路的她，突然就不认识圣威尔森林的路了。
“路，变了。”索菲亚回头说道。
“路变了？”洛维紧缩眉头，“我听不懂，索菲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迷路了吗？”
索菲亚沉静做出解释：“现在的路和我们来时的路变得不一样了，不是迷路，应该是……”
“路，突然发生了变化。”
索菲亚继续道：“简单说，我猜测我们来时的路消失了，而现在我们在的这一条是取而代之的陌生的路。”
“抱歉。”洛维疲惫摇头，“我听不懂，只用告诉我现在我们要怎么做就行。”
环视四周一圈，索菲亚随机应变下定主意：“先跟着我走，我尽量快一些带你们走出去。”
“……”洛维点头无声应允。
缓缓在森林里穿行，清晰的笛音始终伴随在三人耳畔，一路上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人，甚至一条生灵。
连周围的景象都没有出现一点变化。
他们现在的情况像是在森林里徘徊，仿佛遭遇鬼打墙。
余欢的脸色很差，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洛维后颈上感受到余欢的吐息。
“……”眼见情况火烧眉毛，洛维克制住想要催促索菲亚的冲动，他很清楚催促没有用，这只会让索菲亚也像他一样变得更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索菲亚还在前面辛苦探路，洛维眯起眼，眼前泛起一阵昏花，他下意识转头，看到余欢已睁开眼睛，和树丛后那时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夜空。
洛维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学着余欢的动作，他也慢慢抬起头。
一轮血红弯月高挂天空。
凝视月亮一阵，洛维只觉得后背发凉，走在前面的索菲亚忽然转头走过来。
“找到路了？”洛维问。
光是看到索菲亚阴沉严肃的表情，洛维就知道他的期待显然是落空了。
索菲亚看向余欢，于是也看了一眼夜空，随即回头对洛维道：
“看看四周。”
洛维忙不迭转头扫视周边，圣威尔森林发生变化，圣森不再神圣，月光之下所有的树都变得猩红，一条条藤蔓红得仿佛吊挂着的血管，树皮上的年轮犹同布满血丝的狰狞大眼，目送行路之人。
笛声戛然而止，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截断了一样，远方的一切在“红树”的迎接里变得红黑混杂，前路未知。
“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我已经不能判断路况了。”索菲亚说，她看向余欢似是寻求意见。
她又可知余欢意识模糊，只呆呆盯着天空，根本没有对她做出任何理会。
清醒的二人毫无办法。
索菲亚看向洛维：“笛声停止了？”
洛维愣住，显然也是才发现这件事情。
“继续往前走。”
二人惊魂未定之际，余欢沉重的声音响起。
索菲亚和洛维面面相觑。
“向前走。”余欢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看见余欢正注视着自己，显然已是恢复清醒。
按照余欢所说的去做，索菲亚仍然走在前方探查情况，洛维紧紧跟在身后。
精灵体感估测约过了几分钟，周围环境不再恐怖，血森和天上的红月悄然消失，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常。
笛声没有再回来。
但是……前路依旧陌生。
洛维微微挺起腰背稳定住余欢，俯下头，一抹暖意映到洛维的额头上。
凌晨五点十一分，太阳升起，彼方晨曦在浮现，树光流苏，影影绰绰。
“天亮了。”洛维说。
嗯了一声，索菲亚转身来到洛维身后，脱下白斗篷盖到余欢身上遮挡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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