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前，我透过大雨，最后瞧了眼在这岔口中、无比惊慌着神色、却连逃走的想法都不再有，就只是不停大吼着说自己“不玩了”的三脚豹。
我知道，今天过了，他很可能就会从这世上消失了……
我想到了他平日里的那些傲气，想到了他以前的威风，想到他出入任何地方都有小弟马仔前呼后拥的霸道。
最后，我想到了老聂给我留下的那四个字。
皆是泡影……
所以，这就是老聂的意思？皆是泡影？
我也会和这三脚豹一样？我所拥有的一切，也终究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哪怕这四个字已经在我身上应验过，但我还是心存那么一丝侥幸，不愿接受这或许已经注定了的宿命……
我绕回街口上了车，一路返程，也给老韩老奎打去了电话，让他们不用再寻找郑仇和三脚豹，也让他们告诉我们青辉的弟兄，不管谁问，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儿，我们青辉的所有人，就当今晚没有出过门，没有去外面找过人。
直到在离开虎门时，外面的大雨开始渐渐停下，可我心里的繁杂却一直没停……
皆如泡影，这四个字确实已经在我的身上应验过，那突然从我生命中消失的、我甚至都没法去寻找的身影，那只留着五个字儿、却字字直入我心的诀别信……
这让我的心绪在繁杂中渐渐地就低落了下去，直到苏青打来了电话，问我这突然要去处理的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明显，我这深更半夜说有事儿要去处理，她怎么都有些放心不下。
“马上回南城。”我顺口回着。
“哦~小老板，搞快点~老娘在等你哟~”
“好。”
“不是……小老板你怎么了？听你口气不太对啊~”
“没事儿，有点堵车。”我随口找了个说辞。
“行，上来的时候顺便帮老娘买只彩色笔~”
“做什么？”
“嘿嘿~你回来就知道了~”
苏青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我也没多想，就这样一路回了南城。
因为要在南城这边守着拳馆长住，我和苏青大伍小伍，就在我们拳馆隔壁的商业街上找了个酒店。
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我在楼下的超市买了彩色笔，也就回了酒店我和苏青的房间。
我们办的是带客厅卧室的套房。
我翻出钥匙开了门，好家伙，就见不止苏青，大伍小伍也正在我们这客厅里，三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桌上，则是已经叠好的麻将……
也只是一眼，原本坐在麻将桌一边的苏青，在见我进门后，原本笑着的脸儿一僵，起身几步就靠了过来，问我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把身上淋得这么湿？
“没事儿，”我摇头笑了笑，将手里的彩色笔递给了苏青，“打麻将啊？这都几点了？大伍小伍不用休息的啊？”
苏青接着笔微微地蹙了眉儿，麻将桌上的大伍则挠起了头，“嘿嘿~”干笑着表示，是他们刚才在酒店门口抽烟聊天时、跟苏青打了个赌，没想到赌输了，所以就接受了代价，和苏青一起打通宵麻将。
“打赌？什么赌？”我顺着问。
“我们不是在下面酒店门口抽烟聊天吗？”麻将桌上另一边的小伍、同样笑着接过了话，“然后就看到了另一个在酒店门口打电话的男人，那个男人的右手放在兜里，看上去也没什么特殊，但苏青姐一口咬定那个男人放在兜里的手只有四根手指。
苏青姐说她绝对不会错，因为她一看就能确定那个男人是个烂赌鬼，小拇指一定已经因为烂赌被切掉了。
我哥不信，就跟苏青姐赌，结果，那男人还真的只有四根手指！小拇指真的被切掉了！
苏青姐确实厉害啊！那个人在我和我哥看来，反正跟平常人完全没有两样……”
说到这儿，小伍一顿，转而瞧向了我身旁，依旧盯着我微微蹙着眉儿的苏青：“苏青姐，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那人是烂赌鬼的？”
而也不等苏青回答小伍，我便止不住地笑了笑，也告诉了小伍真相。
真相很简单，那便是那四根手指的男人、并不是什么烂赌鬼，因为那男人我也见过，就住在这酒店里，苏青说他是烂赌鬼，只是在转移大伍小伍的注意力，让大伍小伍不会去想，她其实见过那男人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而已。
我这么一说，小伍是直接就咧了嘴，而苏青则还是盯着我微微蹙着眉儿。
没有办法，这在一起待久了，心里藏着事儿，能瞒过大伍小伍，但绝对瞒不过苏青。
“要不，不打麻将了，早点休息吧？”苏青也跟着开了口。
“别啊~”我再次更“开心”地笑了笑，“买彩笔是要画癞子吧？等我一会儿，冲个澡，给你们全都画成二师兄~”
随着我这么一说，苏青蹙着的眉儿才微微松了些许。
我也继续佯装着颇有兴致的、一路就回了卧室，钻进了卫生间。
备好了睡衣，脱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冲起了热水澡。
花洒的声音暂时隔离了外面的世界，我的脑海中也再次泛起了三脚豹那无比惊慌的脸、和那五个字的诀别信……
皆是泡影……
我咬牙握拳，捶了捶面前的墙壁瓷砖，也深呼吸着，想将这种低落的感觉、从我心里全都吐出去。
可没有用。
我用头顶莲蓬冲着同样冰冷湿透的头发，耳边朦胧的水声更加隔绝了我感官外的一切。
仿佛曾经封印了那段回忆的塞子出现了裂缝，我的脑海中不停地泛起了那针织衫和牛仔裤的身影，泛起了那些我追悔莫及的一幅幅画面，泛起了那在我机车后座上飞扬的白色婚纱……
皆是泡影……
那么以后呢？现在呢？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是泡影吗？
我咬牙切齿，却止不住地开始有些害怕。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突然穿过了我身后的水幕，由我后背紧紧地拥住了我，其带来的体温，将我从低落的深渊拉回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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