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倩一边说，一边轻轻摩挲茶杯外壁，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窥视对面的女子。
只见方燕脸色顷刻骤变，垂落在身前的手骤然握紧，尖锐的指甲陷入肉里却不知，抬头的瞬间，脸上浮起一丝惊慌更是一览无余，刚准备开口，却又想到什么，那丝惊慌，最后化为乌有，反倒是忍不住冷冷一笑，“卢二小姐不用吓唬我，卢芳是卢家女，可更是方家妇，而且，就算我大哥当时下意识推了她一把，后又没有尽到告知之责，导致她承受了重压，可她的死，说到底也不能全怪我大哥。”
方燕话音刚落，却见卢倩神情一瞬了然，顿时暗叫一声不好，接着拍案而起，怒声斥问，“卢倩，你诈我？！”
卢倩却不慌不忙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又不慌不忙放下，随之才一甩衣袖看着面前面色大变的方燕，忍不住轻笑起身，起身，抬手按住方燕微微颤抖的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才又道，“何必这么着急，其实就算我不诈你，我要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我家可有位主掌刑罚断案的大理寺卿，而且，我既然约方小姐来此，自然也是不想两家交恶，毕竟，两家是姻亲，不管是谁救谁，还是谁害死谁，说出去，只会让外人看笑话…“
卢倩的话，确实安抚住了方燕悔恨又不安的心。
是了。
有卢枫在，卢家想追查出来，的确只是早晚的事。
见方燕脸色不再激动，卢倩却又话锋一转，边低叹，边无奈道，“不过你们也知道，我母亲可是对卢芳宠爱的紧，还有件事…“
说着，卢倩面色似乎有些不认同，无奈的看着方燕，悠悠道，“我母亲有意让卢枫接卢芳两个孩子回方家…“
“这不可能，他们是方家的骨血。”
方燕果然神色大动，不等卢倩说完，已经激动出声。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我母亲…“说着，卢倩无奈叹气，似乎也很为难。
原本还激动不已的方燕，见此情形，陡然冷静下来。
对于卢芳在卢家受宠，她早有耳闻，何况，如今卢家子嗣凋零，男丁仅有卢枫一人，却至今不曾婚配。
对了，卢芳之前就有意过继孩子去卢家，可那时候被卢老夫人严词拒绝。
后来，据说，母女二人就生了隔阂，卢芳数次登门，都被拒之门外，卢家甚至放话，说没有卢芳这个女儿。
她那会还暗地里嘲讽过卢芳。
可如今人一死，老太太兴许后悔了，想弥补卢芳，便答应了。
可方家今非昔比，尤其大哥已经残了，那两个孩子极有可能是大哥仅有的骨血，如何能过继？
思及此，方燕更是满脸愤恨，抬头直直对上卢倩看过来的眼神，斥道，“你们卢家什么意思，之前嫌弃如今却又…”
“方小姐别激动，我都说了，这是老母亲痛失爱女之后的糊涂…“
卢倩的话，让方燕心头稍定，她低垂下头，沉思了许久，才理清了思绪。
卢倩话里话外，似乎都不认同卢老夫人。
她还故意约自己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不想看到卢芳的孩子过继给卢家？
是了，卢倩跟卢芳可没有什么姐妹情深，更或者说，虽然同为卢家女，可卢芳可比她受宠的多，难保卢倩没怨言。
如此想着，她抬头含笑看向卢倩，嘴角讥讽一笑，“卢芳一死，按照顺序，你就是卢家长姐，卢二小姐，我是要提前恭喜你了？！”
卢倩脸色一僵，随之敷衍的扯了扯嘴角，并没有接话茬。
看着一副似乎看透了自己神情的方燕，她也没心思继续跟对方绕弯子，抿了一口茶，直接开口道，“直说吧，我可以劝我母亲，不追究方家，也可以让她老人家打消过继孩子的念头，对了…”
她话音一顿，目光落在方燕身上，从她姣好的脸，一直往下，一直到被桌子挡住看不到的位置，她才轻笑出声，“我其实很同情方小姐…”
“你说什么？！”
方燕本就被她怪异的眼神弄得心里不适，听她说同情自己，顿时心头控制不住怒火涌动，两只手扒在桌案上，尖锐的指甲死死地抠着，怒声道，“你…”
“方小姐，你难道不想做个正常的女子？难道不想跟男子…”
“啪！”
不等卢倩说完，方燕抬手把自己跟前，还有卢倩跟前的茶盏全部扫落，茶水污了她的衣裙，她都毫不在意，只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人，如果怒火能化为实质，只怕早就把卢倩焚烧殆尽。
可卢倩却似乎并不担忧害怕，反而主动起身，缓缓欠身，逼近方燕，脸上的笑在她眼前缓缓放大，最后，轻启朱唇，缓缓出声，“我知道方小姐寻了很多名医，可是却无人能保证，同为女子，我深感遗憾，方小姐论相貌，京城里也能数的上号，可是…“
眼看方燕又要发怒，她微微一笑，不再绕弯子，直接吐出两个字，“蛊师。”
“什么？”
方燕仿若没听清，反问了一句。
“方小姐没听错，我要给你介绍两位蛊师，他们或许有可能帮方小姐，只是方小姐也知道，如今京城人人谈蛊色变，不知方小姐，可有胆量？！“
说着，她眼神往屏风方向扫了一眼。
方燕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震惊卢倩说的话，也震惊自己还有可能变成正常的女子！
蛊师，她当然听过，只是，不是说蛊师都是养虫子，然后给人下蛊？
似乎是看出方燕心里的疑惑，卢倩笑了笑，介绍道，“看来方小姐对蛊师有些偏见，其实蛊师会的可不止养虫…”
说着，卢倩便把她从杂书里看到的关于蛊师传闻说了一遍。
蛊师，其实也是医，在南疆，蛊师也是南疆皇室的医者，甚至很早之前，蛊师的产生也是为了治病，只是数百甚至上千年的演变，蛊师也渐渐分化，有些更多的还是以治病为主，有的却是更喜欢钻研养蛊害人。
“不瞒方小姐，我过去数年，久居家中，无所事事，看过很多杂书，就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曾经有南疆蛊师给一位跟你有类似情况的女子重开通道，让她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子，后来还诞下孩儿的传闻。”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我…”
方燕一开口，已经激动的难以自已，却又怕自己暴露太多情绪，所以极力压制住自己。
卢倩却早就看透她一般，边笑边对着屏风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便走了出来。
相比沈阔的淡定，连翘心里有些复杂，难怪一路上，卢倩问了她很多关于巫医的事情，还问她知不知道能帮天生石女开道重做女子的办法，她其实并不会，可卢倩却让她必须说会。
正想着，就听到卢倩指着她对方燕道，“这二位就是南疆来的蛊师，若是方小姐把他们带回去…”
“蛊师？是蛇患的…”
方燕又不蠢，几乎立即就联想到，目光惊怒的看向卢倩，满眼不可置信，颤抖着问道，“你，你怎么会认识…“
“方小姐应该看到了外面贴的告示，天朝马上就要跟南疆开战了，以后蛊师会不会存在，都未必，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卢倩不慌不忙，言语至此，也不再开口。
有时候，过于急切，反倒是不如沉默。
倒是不如让对方自己想明白，掂量清楚。
卢倩不说话。
方燕心里震动又复杂纠结。
是啊，她做梦都想，可…
抬头，看了一眼，还兀自淡定的卢倩，最后目光落在面前平平无奇，却是蛊师的二人身上，犹豫许久，她才开口，“你，你们，当真？”
沈阔一怔，还未开口，卢倩已经给连翘递了个眼色，连翘虽然犹豫，却还是笃定的点了点头，变了色的声音道，“我曾经在南疆做过这样的。”
方燕心头顿喜，可还是有些犹豫。
见状，卢倩急忙道，“我知道你管着方家，方家宅子大，找处荒废宅院安顿两个人，应当不难，而且只要过了这段时间，方小姐你得偿所愿，到时候，他们离开，谁能知道这件事，只是，方小姐应该明白，这于你而言，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闻言，方燕死死盯着连翘和沈阔，许久，终于笃定点头，“好。”
闻言，卢倩心头松了一口气，拢在袖子里的手也倏然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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