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卿卿停下脚步，掏出一块怀表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相片，问她：“你弟弟有他高吗？有他英俊吗？”
张来娣低头一瞧，上面的男人穿着军装，长得高大英俊，气质十分不俗。
她的脸“唰”地红了，讷讷问：“你、你结婚了啊？这是你男人？”
乔卿卿“嗯”了一声，“我男人是军人，我们结婚十年了，孩子都有五个了。顺便说一句，破坏军婚是违法的。”
说完乔卿卿转身走了。
刘幺妹在旁边哈哈笑，“好搞扯哦，你啷个想起的嘛，才见面就给别个介绍你弟当对象，你来大学不会是专门给你弟找对象的吧？”
张来娣有些不服气，“我哪里知道她这么小就结婚了，我还以为她今年刚毕业，而且我也是好心，我家里的条件也可以的。”
“可以是哪种可以？一年有几个壮劳力赚工分，吃饭能吃个半饱吗？”一直没说话的胡爱芳忽然出声，在张来娣逐渐瞪大眼睛时，温温柔柔地一笑，“对不起呢，如果我说错话了，请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觉得，能给你取名来娣的家庭，应该也不会多好。”
张来娣的脸色顿时青白交加，难言的窘迫涌上心头。
“还是我幺妹儿的名字好听，来娣来娣，一听就来气，哼！妹儿啷个了嘛，伟人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了！”
刘幺妹也趁机表达了自己对“来娣”这个名字的不爽。
张来娣的面色涨得通红，她没想到在家里大家都以“时刻替兄弟着想”为荣，到了大学，这里的人却会看不起她们这样的人。
原本她也是想像从前那样，通过这个方式来拉近和别的女同志的关系，可她们的反应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吃瘪的张来娣却没有生气，反而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倒是让乔卿卿三人对她刮目相看。
新生见面会结束后，张来娣也依旧跟在她们身边，没有丝毫为她们先前的无礼气恼的表现。
所以三人也渐渐恢复了同她的交流。
吃饭时，最高最壮的张来娣排在前头，打完自己的饭菜后，还会问她们要不要帮忙拿。
脸上的神色和下午初见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只是对乔卿卿说话时，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直到吃饭的时候，张来娣才试探着和乔卿卿提起下午那个令她不快的话题。
张来娣语气很小心：“我下午那样说，希望你不要生气，因为在我们家那边，大家都是这样的，女同志一见面就聊家里的兄弟，也只有这样气氛才能和谐融洽，给对方介绍自己兄弟也是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我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乔卿卿不由得沉默。
就在三人以为她不会接话时，她却开口了。
“我理解，以前，我也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有过之无不及。”
此话一出，三人都惊住了，因为从今天下午的接触来看，乔卿卿分明是一个出身好、家庭美满的人，她在家里的地位也绝对不低。
可现在，她竟然说自己以前比张来娣还要卑微？
看出她们眼中的困惑，乔卿卿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虽说只是简单概括，但听完后的三人，还是生出了一种揪心的感觉。
尤其是张来娣，她从小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生活，从一开始的不忿，到后来的认命，再到如今的“被同化”，期间她也是经历了许多不公的事情。
乔卿卿这些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深处的大门，放出了那里面很多不堪的回忆，也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有多么愤恨无助。
当周围所有人都向你灌输同一个观念时，即便你本身并不认可也并不甘愿接受，但在长期的压迫下，最终也不得不低头，成为一个你曾经最痛恨的人。
张来娣便是这种情况。
此时，乔卿卿望向她，认真地告诉她：“来娣，你能考上大学，便是你内心深处对命运抗争的成果。你现在已经不在你的家乡，你身处于一个开放、平等的地方，你大可以把自己当成张幺妹、张卿卿、张爱芳，追求平等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自由，你若不想时时刻刻想着你的兄弟，那便不要想，你若想吃肉，便也不用等着家里施舍，大可以自己去买。你的人生，终究是属于你自己的。”
旁边的刘幺妹和胡爱芳听得满眼放光，也一同鼓励她。
“以后你不要叫来娣了，我们叫你小来。”
张来娣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乔卿卿的这番话，如同一束束阳光，刺破她心中那片孤寂苦涩而黑暗的世界，让她整个人如焕新生。
……
大学的生涯是忙碌而充实的。
开学第一周，乔卿卿首先要熟悉上课的教室，还要熟悉同学和老师。
她这个专业的新生不多，所以很悲催的，学校并没有额外开设大一的课程，直接让他们跟着大二大三的老生一起上课。
乔卿卿的英语是很差的，否则也不可能专程报了这么个专业，并且复习的大部分精力，也都是投入在英语上了。
即便如此，她也只是考了个八十分，而这还要感谢上面“手下留情”，看在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所以将试卷难度调低了。
毕竟这十年来对西语系的打击是非常致命的。
其中更以英语为最，西语系里面只有一个俄语还在火热招生罢了。
一开始就是地狱难度，乔卿卿就算有灵泉水相助，也不得不化身为干瘪的海绵，利用每一分空闲的时间来吸收知识。
在她夜以继日的疯狂补课中，她终于从最初的在课堂上听天书，慢慢到能听出老师是在说人话的程度。
但也仅限于此。
大多数内容还是那么陌生，她每次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和教室里那些老生格格不入。
经受学业折磨的乔卿卿，在周末回家时，先抱着陆珩痛哭一番。
搞得陆珩心慌意乱，不停地出馊主意，连“不要读了”这种话都冒出来了。
乔卿卿愈加崩溃：“那我这三年的复习算什么？”
陆珩鬼使神差来了一句：“算你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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