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的下巴如同脱臼般一点点地掉了下来。
她僵硬地扭头朝下望去，舞池里仰起的一张张年轻脸孔上，每个人的嘴型都和她差不多。
“我……什么恋？”
转过头来，莉莉丝难以置信地重复，困意被瑞贝卡荒谬的指控轰得灰飞烟灭。
瑞贝卡老师却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她叹了口气，用一种“孩子我懂我都懂”的包容语气继续说道：
“不必否认了莉莉丝，我们观察你很久了，你对龙类相关的知识异常热衷，泰拉夫人说你《魔法生物课》的论文十篇有八篇都与龙相关，后来还选修了《龙类生态学》。”
“并拿了满分。”沃尔夫在旁沉痛补充。
轰隆——！！
莉莉丝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道，大脑上的褶皱都被劈没了。
“我、我成绩好也有错吗？！”
那不是当初许多人包括她自己都认定她是龙族混血种，她出于对自己身世的好奇，才想要多了解一些龙的生活习性，这很合理吧?！
“——再说对龙感兴趣的人多得是！”比如当初琼学姐心心念念地就是找到龙，挖块龙鳞当武器材料呢！
“可你还饲养了一只精灵龙，那是龙类狂热者最推崇的宠物，除了个头小一些，它们与龙长相类似。”瑞贝卡再一击。
怎么这里还有那只精灵龙的戏份呢？！莉莉丝瞠目结舌：“我那只是别人送的！你们的猜测根本就毫无依据！！”
“有的，我们又重新查看了你的假期实践报告，发现你假期的活动地总是与巨龙现身处高度重合，就连最早发现龙类踪迹的鲁瓦斯堡，那一年你也在。”沃尔夫对于莉莉丝一路尾随的痴女行径，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莉莉丝，你可真是……”
轰隆——！！！
莉莉丝感觉自己真的听到雷声了。
而提起鲁瓦斯堡，瑞贝卡还有话说：“你既然就在那里，更应该了解那条龙还做了什么，它掳走了鲁瓦斯堡的年轻新娘——”
“不是的！”莉莉丝认真回想了下才忆起瑞贝卡提及的旧事，连忙解释：“那是假的，假的啊！”
玛格丽特小姐如今好端端在高庭，说不定正在哪个奢华晚宴上摇晃红酒杯呢！
“那在高庭众目睽睽之下将掳走你也是假的吗？别忘了要不是伊恩及时找到你，你早就死在荒郊野岭了。西蒙竟说那样的家伙是上古英杰，呸，我看根本就是色龙！恶龙！”
莉莉丝凌乱挣扎：“不是……那也不能怪他啊，他没照顾过人，我那时候是受伤了，但又不是他伤的。”
此话一出，两位老师面面相觑，表情更沉痛了，尤其是沃尔夫教官：“哎……科林说的没错，我们对于学生还是不够关心，尤其是青春期。”
沃尔夫只觉如今一回想，一切早有迹可循，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学生误入歧途，现在莉莉丝明显已经偏袒那条龙，句句替他辩驳，而后者已再次在歌蕾蒂娅周边出现了，这让他如何不着急。
莉莉丝已经彻底凌乱了，被面前两人的脑洞雷得外焦里嫩，可瑞贝卡老师显然又误解了她的沉默。
“不必害羞，莉莉丝，魔法师什么没见过？”瑞贝卡努力放缓语气，“我们理解这种呃……非同寻常的取向，但正如沃尔夫所述，混血种的道路布满荆棘。哪怕是龙——”
“老师你们真的误会了，我不是！我没有！你们真别瞎说啊！”
莉莉丝绝望地否认三连，她的信誉分就这么低吗？这俩人似乎连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肯相信，救命啊！！
泽菲里恩这个害人精，她要扒了他的皮！那混蛋到底藏哪里去了！？
……
“啊，原来您在这里啊！”
镜湖大书库一侧坐落着大大小小高低不同的水池，由永不停歇的流水相连，卢卡斯放下水桶，在最大的水池边弯身观察了半天也没找到校长的踪迹，一抬头却发现，在一处较高的小喷泉池中露出了半条鱼尾。
“我以为您在沉睡呢，看来您今天精神不错。”
卢卡斯笑着坐到水池边，看到歌蕾蒂娅校长就仰躺在水池中，正不错眼地望着上方透明穹顶，被魔法点亮的城堡那样璀璨，透过了暗绿色的湖水映进了她的眼底，这似乎让人鱼感到新奇，她看的很专注。
校长大人已经极少给予人回应了，大部分时间不是睡觉就是这样枯坐，但卢卡斯却还是笑嘻嘻地同她聊天：“您听到音乐了是不是？没错哦，今晚城堡中有舞会呢，西蒙先生也参加了。”
少年照顾了她很久，早就习惯了没有反馈的自言自语，但今天歌蕾蒂娅听到这句话后，侧过脸朝少年抿唇笑了笑。
她这会儿心情很好呢——卢卡斯这样判断着。
“我替您刷刷鳞吧！”他拿过了木桶和刷子，熟练地为年迈的人鱼清洗起来，对方今天果然很配合。
衰老总是令人遗憾的事，硕大的鱼尾依然美丽，但鳞片早已失去光泽，变得亚光而温润，像是河滩边的鹅卵石，排布也不再紧密齐整，有些地方已经脱落，卢卡斯小心避开脱落的部分，仔细清洗着她身上隔几天就会附着的黏腻藻类。
“校长……我可能要离开学院了，如果我不再是这里的学生，也不知道西蒙先生是否还允许我照顾您。”卢卡斯小声说着，手上的活没停。
而歌蕾蒂娅这次却没看他了，她又陷入了出神的状态。
卢卡斯早已习惯，他将袖子挽高，调整了个位置继续与校长聊天：“我想离开学院，在城里做点小生意，也许我早就这么想了，只是如果伊恩不说，我大概也没这个勇气。”
他沉默片刻：“自从肖恩去世之后，大家再也没有聊过将来做什么的话题，一起前往奥兹勒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但我、我……”
他这样算逃兵吗？卢卡斯的脸上透出落寞与挣扎，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伊恩的对话。
“或许人的欲望是无底洞，当我活得像个老鼠一样时，我觉得能吃饱饭，再有间遮风避雨的房子就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了，但当不用再为填饱肚子发愁后，我又想要为我和我的家人争取点尊严……很可笑吧？海民居然也想要尊严呢。”
“我明白伊恩的意思，奥兹勒是场持久战，我这样没有背景的大头兵，就算拼死拼活也不知道要几年才能出头，可我不想姐姐再看别人的脸色生活了，我应该成为她的仰仗的。”
“如果留在歌蕾蒂娅，我想我也可以成为一名商人，不，是大老板！”他语气中透出不服气：“没道理弗雷德都可以，我却不行，再说了——”
蓝发少年脸上露出点真切笑意：“我还有最强外援，我跟您讲过的莉莉丝，您还还记得吗？”
“哗啦——！”
平躺的人鱼突然出水，鱼尾滑入池中，水花溅了毫无防备的卢卡斯一身。
“诶哟，您还真记得她啊？”卢卡斯被她吓了一跳。
但歌蕾蒂娅仍旧没有理会卢卡斯，她脸上那种缥缈的平和神色没有了，人鱼自水中慢慢直起身，这方小水池很浅，卢卡斯低头看到了她尾部的鳞片全部如利刃般立起。
校长她……好像进入了紧张的御敌状态，就像野兽发现了入侵自己地盘的天敌。
“找到你了。”
声音自卢卡斯背后幽幽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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