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通试验线的工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日夜兼程地向前推进。
夯土机的轰鸣,铁轨落座的铿锵,劳工号子的起伏,交织成一曲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工地交响。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暗藏的危机如同蛰伏的毒蛇,正悄然吐信。
乌勒带领的“鬼骑”小队,在初步侦察后,放弃了强攻戒备森严的格物院西山工坊区,转而将目标锁定在了相对分散、人员构成更复杂、且同样至关重要的试验线工地。
他们昼伏夜出,像真正的幽灵一样游荡在京郊的山林与荒地间,寻找着下手的机会。
这一夜,月黑风高。试验线工地延伸到了柳河附近。河上的简易铁木便桥刚刚完成桥墩施工,沉重的工字铁梁正在等待吊装。
桥头堆放着明日要用的工具、铁钉和一部分备用枕木。
守夜的只有两名从附近村里雇来的更夫和四名顺天府派来的差役,主要防备的是偷盗材料的毛贼,对于有组织的军事破坏,他们的警惕性和战斗力都远远不够。
乌勒带着五名最精锐的手下,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工地外围。
他们趴在冰冷的草丛中,观察着桥头昏暗的灯光下,那两名抱着水火棍打盹的差役和远处更夫模糊的身影。
“头领,炸桥?”一个手下低声问,拍了拍腰间用油布包裹的小型火药包——这是他们从边境走私进来,用于制造混乱的。
乌勒摇了摇头,目光阴冷地扫过那些堆放的物资,最终落在不远处已经铺设好的一段铁轨上。
炸桥动静太大,且桥未建成,破坏价值有限。
“不,烧那些枕木和工具,再……拔掉一段铁轨。”
他低声道,“让他们知道疼,又查不出是谁干的,只能疑神疑鬼,拖慢他们的速度。”
几名“鬼骑”会意,两人掏出火折子和火油囊,借助夜色和风声的掩护,匍匐向枕木堆和工具棚摸去。
乌勒则带着另外三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特制的重型撬棍,目标直指那段已安装好的铁轨接口处——那里有巨大的固定螺栓。
然而,他们低估了叶明和周廷玉对安全的重视。就在乌勒等人靠近铁轨,准备动手之际,距离他们潜伏点不到三十步的一处看似普通的土堆后,突然传出一声短促尖锐的竹哨声!
“嗤——!”
哨音划破夜空!
紧接着,那土堆竟然动了起来,从里面钻出两个全身覆盖着草皮伪装、手中端着已经上弦的格物院新式钢臂弩的人!
正是轮值的“技战营”暗哨!
他们白天就隐蔽在此,连工地上的工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有贼!”暗哨一边厉声示警,一边毫不犹豫地扣动了弩机!两支弩箭带着破风声射向最前面的乌勒!
乌勒大惊失色,本能地向侧方翻滚。“夺夺”两声,弩箭擦着他的皮袄钉入身后的泥土,箭尾剧颤!他身后的两名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人被射中肩胛,惨叫一声倒地。
尖锐的哨声和惨叫声瞬间惊动了整个工地!桥头打盹的差役猛然惊醒,敲响了铜锣!“铛铛铛!”刺耳的锣声在夜空中回荡。
更远处,更多的火把亮起,巡逻的乡勇和差役呼喝着向这边冲来。
准备放火的两名“鬼骑”见势不妙,也顾不上点火,慌忙后撤。
“撤!快撤!”乌勒又惊又怒,没想到对方防守如此严密,连暗哨都有!
他一把拉起受伤的同伴,在另外两人的掩护下,仓皇遁入身后的黑暗山林。暗哨又发射了两轮弩箭,但夜色深沉,敌人逃窜极快,未能留下更多。
混乱很快平息。经检查,除了那名被射伤的“鬼骑”遗落下一柄弯刀和些许血迹,枕木工具完好,铁轨也未被破坏。
但入侵者军事化的行动(使用撬棍、懂得破坏关键接口)和遗留的狄族制式弯刀,让所有人都明白,这绝不是普通毛贼。
消息连夜报到了叶明和周廷玉处。
“狄族的‘鬼骑’,果然来了。”
叶明看着那柄带有明显草原风格的弯刀,眼神冰冷,“他们不敢碰格物院,转而袭击相对薄弱的试验线工地。目标明确,就是破坏和拖延。”
周廷玉后怕道:“幸亏叶兄你坚持在关键节点设置‘技战营’暗哨,否则今晚这桥头和铁轨,恐怕就要遭殃了。这些人行动专业,绝非乌合之众。”
“一次不成,必有下次。而且他们会更小心。”叶明沉吟道,“试验线绵长,处处设防不现实。被动防御,只会疲于奔命。”
“叶兄的意思是?”
“引蛇出洞,然后……加固我们的篱笆,让他们无处下口,甚至碰得头破血流。”
叶明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试验线不能停,但安保必须升级。从明天起,以‘轨工司’名义,招募附近可靠青壮,组建‘护路队’,由‘技战营’派人训练,配备锣鼓、哨子、短棍和少量弩箭,分段负责沿线巡逻。同时,在关键桥梁、弯道、物资堆放点,设立固定岗亭,配备警铃。”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格物院不是有现成的‘铁蒺藜’吗?改良一下,做成非致命的、带响铃的‘警戒蒺藜’,布设在工地外围可能的潜入路线上。再设计一种简单的、用绳索和铃铛组成的‘绊发报警线’。我们要把试验线,变成一张处处有眼、碰触即响的大网!”
周廷玉眼睛一亮:“妙计!如此一来,寻常毛贼不敢近,狄族‘鬼骑’若想破坏,必先触动警报,暴露行踪!我们便能以逸待劳!”
“不止如此。”叶明走到地图前,“试验线是未来‘铁马’的跑道。而‘铁马’本身,或许也能成为移动的防线。”
他看向周廷玉:“告诉张墨和林致远,‘铁马’实验机车的测试,可以适当‘公开化’了。选个白天,就在已经铺好的那段轨道上,进行几次公开的载重和速度演示,邀请工部官员、附近乡绅百姓观看。”
“一方面展示成果,鼓舞人心;另一方面……也是告诉那些暗处的鬼祟,我们的‘铁马’,已经快要能跑了。他们越着急,越可能露出马脚。”
“我明白了!”周廷玉领悟,“这叫打草惊蛇,也是敲山震虎!”
“还有,”叶明补充道,“通过林振邦御史,将狄族‘鬼骑’潜入破坏之事,以‘边境细作流窜袭扰’的名义,有限度地在朝堂公开。
既提醒各部加强防范,也给那些可能暗中同情或勾结狄族的败类提个醒——与虎谋皮,国法难容!”
一套组合拳迅速部署下去。试验线工地并未因袭击而停滞,反而更加热火朝天。
新成立的“护路队”很快上岗,虽然装备简陋,但精神饱满,巡逻频次大增。格物院送来的几箱“响铃蒺藜”和大量“绊发报警线”被精心布设在关键区域外围。
几天后,一场小规模的“铁马”公开演示,在已铺设完成的三里笔直轨道上举行。
闻讯而来的官员、乡绅、百姓挤满了轨道两侧的土坡。当那台缩小的、却充满钢铁力量的实验机车,喷吐着白色的蒸汽,拖拽着数节满载石料的车厢,以超过奔马的速度平稳驶过时,现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惊叹!
“看到了吗?真的不用马拉!”
“老天爷,拉这么多石头,跑得还这么快!”
“这要是用来运粮运货……”
演示大获成功,极大地提振了士气,也吸引了更多关注。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躲在暗处的乌勒耳中。
他通过收买的一个贪婪小吏,得知了演示的盛况和“铁马”展现出的潜力,心中更加焦躁。
大汗的命令是破坏,可眼下对方防范严密,还如此大张旗鼓地展示成果!
“不能在轨道上硬来了……”乌勒盯着粗糙绘制的地图,目光最终落在了为试验线供应石料和枕木的几处采石场和林场上。“断了他们的料!”
数日后,深夜,京郊一处为试验线供应碎石的小型采石场。乌勒亲自带队,准备用火药炸毁矿洞入口和主要的碎石机。
然而,就在他们潜入矿场,刚安放好火药包时,矿场周围的山坡上,突然亮起了十几支火把!
火光中,数十名手持钢弩、身穿轻甲的兵士显出身形,为首的正是曾操作“磐石”、如今负责部分“技战营”训练的赵铁锤!
“狄族贼子!等候多时了!放箭!”赵铁锤一声令下,弩箭如雨泼下!
原来,叶明料定对方可能袭击原料产地,早已命“技战营”分出人手,在几个重要料场设伏。
乌勒等人猝不及防,当场被射倒数人,剩下的仓皇逃窜,连火药都来不及点燃。
连续两次挫败,让乌勒小队损失折将,行动更加困难。
而试验线的铁轨,却在一寸寸坚定地向通州方向延伸。沿途,警惕的眼睛越来越多,报警的网越织越密。
暗处的鬼影,第一次撞上了悄然立起的、由组织、技术和警惕心共同构筑的钢铁防线。
虽然较量仍在继续,但主动权,似乎正在悄然易手。
叶明站在刚刚铺设过柳河便桥的轨道旁,看着延伸向远方的钢铁线条,知道更激烈的博弈还在后面,但至少,最初的危险,已被成功遏制在萌芽之中。帝国的革新血脉,正在这有形的铁轨与无形的防线下,顽强地搏动、生长。
不过柳河遇袭的挫败,并未能阻止“鬼骑”头领乌勒的决心,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凶性与狡诈。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将小队残存的七人化整为零,更加隐蔽地潜伏在京畿外围的山林村落中,不再轻易尝试直接破坏戒备森严的目标。
转而利用劫掠来的银钱和恐吓手段,收买、胁迫一些当地的地痞流氓、贪小便宜的货郎、甚至是对“修路占地”心怀不满的个别农户,为他们打探消息、散布谣言。
或者进行一些微不足道却令人烦扰的破坏——比如偷偷往工地水井里扔死老鼠,半夜去割断几根“护路队”的警戒绊绳。
这些小动作虽不致命,却像苍蝇一样扰得人心烦意乱,也让“轨工司”和护路队疲于奔命,平添了许多不必要的紧张与猜疑。周廷玉为此焦头烂额,加强内部排查的同时,也深感这种“非对称”袭扰的棘手。
然而,钢铁的意志与民众逐渐凝聚的向心力,终究不是几只苍蝇能够撼动的。在京畿军民上下共同努力下,特别是在格物院不断运来的新式工具(如蒸汽驱动的简易打桩机、碎石机)辅助下,京通试验线的建设,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向前延伸。
黑松坡的软基被大量的碎石和夯土层层加固;柳河上的铁木便桥终于合龙,虽然简陋,却已能通行载重车辆;沿途占用的少量田亩林地,在顺天府衙的协调下,也以较为合理的价格完成了补偿交割。当第一根完整的标准铁轨在通州码头货场外的预设终点被牢牢固定在最后一根枕木上时,时间仅仅过去了两个半月。
一条长达二十一里七分,连接西山与通州码头的钢铁脊梁,初步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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