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阿璟问你一个问题。”
夏行安起了兴致，按下手中的书，眼中含笑去看谢璟。
谢璟眉头一挑，回问：“什么？”
“记得去年中秋，你曾在孔明灯上题字，题的什么？”
当时夏行安那般偷看，对方怎么也不告诉他，夏行安便将这件事情暗中记下了，今日这难得想起，也得了机会，自然要知道答案。
谢璟闻言，愣了一瞬，思绪不自觉回到当初。
当时他怀揣着小心思，写下那句。却不曾想这人不识字，他的心思表给傻子看……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好笑。
“写的什么啊？当时神秘兮兮，怎么都不给我看！”夏行安眼睛一眨不眨就紧紧盯着谢璟，等着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谢璟回身，对视上夏行安墨色的眸子，他清楚在对方眸底瞧见了自己的脸……
“写的诗……”谢璟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首诗。”
谢璟垂眸，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转而拿过刚才夏行安拿着的笔，顾自抽出一张宣纸压下，顾自写字。
夏行安便坐在一侧瞧着，这人姿态从容，哪里像他用胳膊和笔杆打架……
片刻，夏行安还看着谢璟愣神，对方便已经搁笔，将刚写完的诗给人看。
“认得几个字？”
夏行安看过去，纸上赫然是一首五言诗。
夏行安看了眼，冷哼一声：“什么叫‘认得几个字’？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虽说他认不得古体字多少，可比较谢璟的字好看，也还是可以凭借骨子里的基因认出些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夏行安刚念了一句，便当即炸毛，面露怒气将纸拍在桌子上，幽怨的目光瞪着谢璟：“谢璟！你什么意思？”
“嗯？”
夏行安胸膛剧烈起伏着，眉头蹙在一起，死死瞪着谢璟，逼问一句：“你嫌我老？”
谢璟：？这可太冤枉了！
“安安我哪有……”
若说老，根据夏行安的说法，好像是他更老一些吧？
“哼！好一个‘我生君已老’！不就是说我老吗？”夏行安明显得不到解释誓不罢休。
谢璟顿时语塞，不是暧昧来着？怎么这人瞧了还这样的？
“我没有，这是原诗……你……”谢璟有苦说不出。
“而且，若说老，好像是我老一些……”
毕竟都不是一个时代的，这如何能比？
夏行安阴恻恻的目光盯着谢璟，目光一落，便被那搁在桌案一侧的戒尺引来目光，随手拿过，朝谢璟趾高气扬吩咐——
“伸手！”
“啊？”谢璟吃惊。
“写的不合我意，挨揍！”
谢璟的哭笑不得：“安安，你要讲点道理，这好像是你要知道的。而且……”
“我对自己的书法还是有些自信的！”
“反正不合我意！”夏行安拿着戒尺，有一下没一下落在自己掌心，打量着眼前的人，“原来早早便‘嫌弃’我老！就欺负我当时没瞧见，没认出！”
谢璟只觉得自己委屈得很。
媚眼抛给瞎子看？
恐怕这句话被夏行安听见，得骂——这是嫌他眼神不好。
“安安，真不讲道理的？”谢璟不可置信又问了一句，可得到的答案没变。
谢璟苦笑着伸出手，嘴里嘟囔，“我造了什么孽啊……”
你稍后最好小心一点！
夏行安这才满意。
戒尺落下，白皙的掌心瞬间浮起淡淡的粉色，倒是有几分好看。
“安安继续念。”谢璟等着看他念到最后如何，总不能再念一遍，再给他一记戒尺吧？
夏行安重新拿起纸，辨别许久才继续道：“君恨我生……犀？”
“迟。迟来的迟。”谢璟纠正。
“君恨我生迟……”夏行安顾自嘟囔着，“我恨君生早，我恨……”
夏行安脸色微微变红，动了动唇，喉结滚动，终是没有再念接下来的。
“你……那日到底写的哪句？”
“是后面这句……”谢璟为他指出，自顾自开口，“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日日……与君好？”
“嗯。日日，与君好！”
空气刹那间的凝固，两人相顾无言。
夏行安攥着纸张的手微微用力，宣纸被攥皱了一角。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夏行安只觉到跳动的声音在此刻尤为突兀。
他在紧张什么？
谢璟轻轻拿过夏行安手中的纸张，夏行安顺势脱手，他则小心翼翼铺平刚才被攥皱的地方，自顾自开口。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此处感谢古人】
夏行安闻声，心中的悸动更甚，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很多。
许久，夏行安才启唇：“好端端的，写这么伤感的诗做什么？”
“我不满意……”
“嗯，好端端的，不该写。”谢璟认可地点头，转而将宣纸放在一侧，重新铺平一张，执笔落字。
夏行安垂着脑袋，没看他再写什么，心里乱糟糟的。
自己年长他六岁……老了吗？
六年，好像也不少了……六年，人生不过几十载，好像真的不少。
夏行安眸色暗了暗，身侧的手紧紧攥起，衣袖下的青筋暴起，夏行安太阳穴跳了跳，险些没克制住。
“安安……”
谢璟忽而出声，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这个，你可满意？”
谢璟将刚写的递到夏行安面前，唇角微微扬起笑。
夏行安这才去瞧，心下默念：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长。
君伴我长成，我还君余生。
虽不生同时，生生亦可伴。
……
夏行安舔了下唇，心中悸动不停。
“这……尚可吧。”
夏行安学着先前谢璟的话，故作矜持，可心中那点小情绪早被吹散。
“满意了？”谢璟故意笑盈盈打趣他。
夏行安偏过头没应，可眼中轻佻的笑出卖了他。
谢璟搁下纸，将人揽在怀中，在他颊侧落了一吻，才续续道：
“只要安安不丢下我，我的余生都是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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