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这公孙武达、杜君绰两将,名声可能於后世不甚响亮,他两人也没甚军略之能,非是领兵大将,然却皆是勇悍斗将,个人武勇绝伦,原本时空,玄武门之变时,从李世民埋伏在玄武门内的,如前所述,当时共有九将随从,这公孙武达、杜君绰就是其中之二。
乃在等待唐军主力到达定胡渡对岸的这数日里,李世民并没有就只由段志玄等在此守渡,而是早又令公孙武达、杜君绰率其秦王府精骑数百,亦提前赶到渡口对岸,潜行渡河。
但渡过河后,李世民交代,不要就去营中,而令其隐匿营外。汉军来攻时,如果段志玄等能守得住,就不必出战,但若段志玄等遇急,再骤然出击。二人受命,渡河到至以来,便连日偃旗息鼓,藏形匿迹,直待这个时候,见唐阵将溃,而汉军主力尽出之际,才引军疾驰,斜冲而出!却这一用兵办法,正是李世民的惯用之法之一。浅水原之战,他就是用此法打赢的!
这支骑兵养精蓄锐已久,人马精力充沛,如同猛虎出柙,狠狠地撞入了汉军毫无防备的侧后!
汉军骑兵正与段志玄、翟长孙两部纠缠,步卒投入了正面进攻,侧后空虚,猝不及防遭此猛击,顿时乱作一团。公孙武达疾驰最前,长槊连挑数名汉步卒军吏;杜君绰紧随其后,左槊右锏,所向披靡。数百唐骑驰骋突进,如入无人之境,将汉军后阵搅得天翻地覆,阵脚大乱。
王君廓正催步卒进战,以为胜券在握,蓦见这数百唐骑杀到,“公孙”、“杜”两面唐将旗号飘扬,驰突入本军侧后,无人可挡,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不禁面色陡变,即将克胜的激奋瞬间如流水般退去,色转惊怒,脱口大骂:“直娘贼!李世民这鸟厮,安敢奸诈如此!”
他毕竟是沙场宿将,心知已中敌计,败局难以挽回,当即厉声下令:“鸣金!后队变前队,向定胡方向,撤!”同时急令王君愕分骑阻击公孙武达等,又令苏定方亦速来掩护步卒撤退。
唐军步卒见援兵天降,绝处逢生,士气大振,返身杀回。段志玄、翟长孙等唐骑也乘势反攻,试图击溃汉骑,截断汉军主力步卒退路。战场形势转瞬逆转。
攻入唐阵的汉军步卒闻得金声,——多亏都是老卒,虽遇大变,不致奔溃,在各级军吏的紧急指挥下,相互靠拢结阵,留部分兵士招架唐军步卒的反击,其余的则交替掩护,撤出战场。
王君廓率亲兵甲士,身自为诸部断后,持刀力战,且战且走。
王君愕分遣汉骑主力,或阻截段志玄等骑反攻,或由他亲自率之,赶来截击公孙武达、杜君绰所率精骑。兵纷阵乱之际,苏定方并未能及时接到王君廓的军令,然见战场侧后突变,汉军步卒主力陷入险境,立即不再夹击翟长孙等骑,即率所部急转,亦驰来救援。
两部汉骑的救援到至,遏止住了公孙武达、杜君绰等骑的突进势头。
苏定方尤其悍勇,来回驰援,格开迎面刺来的长槊,反槊将一敌骑刺穿,猛地拔出,带出一蓬血雨,纵马横击,连续将数名追得最急的唐军骁骑挑落马下,端得勇悍无匹!公孙武达拍马来战,两槊相交,力道震得各自手臂发麻。苏定方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冀州苏烈,威焉尔贼可犯!”声动远近。其胯下战马,乃李善道所赐,神骏非常,亦踏蹄长嘶。公孙武达坐骑受惊,人立倒退。他却是竟以一人之力,逼退了公孙武达、杜君绰诸多唐骑!
在王君愕的援到、苏定方的殊死掩护和王君廓的亲自断后下,汉军步卒陆续得以逐渐脱离战场。截击段志玄、翟长孙等部唐骑的汉骑望见汉步卒主力已撤,不多恋战,亦渐次退撤。
暮色四合时分,汉军退至到了数里外处,清点人马,折损颇重,将士皆疲惫不堪,伤痕累累。
苦战终日,唐军亦伤亡不小,无力再追,只作势逼近,呼喝了一阵,便收兵而退。退还路上,段志玄等将再三回顾,一面提防汉军反追,一面彼此相顾,不禁惊叹汉军之勇悍难摧,虽中了己军的伏击,犹能整阵而退,实为劲敌。尤以苏定方孤身断后,力遏追兵,着实勇武!
……
夕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残旗倒戟的战场。
箭矢、断矛、破盾散落一地,尸首枕藉,血水浸透泥土,汇成涓涓细流,将沟壑染成淡淡红色。汉军收拢后的队中,血腥弥漫,伤兵的呻吟声、战马的嘶鸣声在晚风中飘荡,更添苍凉。
王君愕臂上带伤,与浑身浴血的苏定方一同找到立马高处、遥望在暮色下撤退的唐军的王君廓。王君愕声音沙哑,痛心说道:“大郎,不意唐贼竟有伏兵,今日攻战再又失利!”
王君廓望着渐已去远的唐军,紧紧攥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错,他原本是担心渡口可能不好夺回,但今日此战,却分明竟是有获胜之机,只因没有提前察觉唐军的伏骑,因此这才落败。挫败、不甘、恼怒,各种情绪在他心头此起彼伏。
“给老子砍了汪斌的脑袋!”他抽出佩刀,丢在地上。
从他身侧的亲兵校尉捡起刀来,驰马便下了高处,奔入坐地休息的汉军步骑队中。不多时,带着一点步骑队的骚动,这校尉转将回来,将王君廓的佩刀和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捧着,献给王君廓。王君廓接住刀,还回入鞘,却看也没看这人头一眼,令道:“悬首示众!”
这汪斌,是王君廓军中的斥候校尉,负责探查渡口唐军的敌情,故王君廓令斩其首。
苏定方今日战功最着,但他并不像王君愕,反是未有负伤,只是衣甲尽裂,战袍染血。他瞧了眼被挂起的头颅,说道:“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今虽受挫,然将士用命,犹可再举。汪斌之罪,固当惩戒,但当下之急,宜是鼓励士气、整饬部伍,明日再战!”
王君愕振奋了下精神,说道:“大郎,苏将军所言极是。今日此战,我军虽失利,然精锐尚存,士气未堕。且唐贼今日一战,虽侥幸得胜,死伤惨重,——适撤兵时,俺张望其军步骑,十折三四,已不堪再战;又唐贼伏骑已出,再无伏兵可用,我军无须再虑其用奇,便不如依苏将军此议,今夜休整一晚,明日我军再攻唐贼!料当可一战克胜,夺下渡口矣。”
“就依你两人所言,明日必将渡口夺下不可!”王君廓沉声应允,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到周边坐地的将士身上。他举起佩刀,厉声叱道:“明日再战,不死不休!凡奋勇溃阵者,破贼后重赏!”近处的将士起身,远处的将士亦随之而起,应声齐呼:“誓随将军,夺下渡口,不死不休!”声浪滚滚,声震残阳,虽疲敝不堪,然一张张坚毅的面孔上,斗志复燃。
王君廓收刀入鞘,翻身上马,令道:“还定胡营。今夜好生歇息,养力蓄锐,待明日破晓,一鼓作气,踏平贼营!”当先驰下高地。残阳如血,映照在应令整队还营的列列兵甲之上。
到了营中。
王君廓请来苏定方,先令从吏端上几盘金银,说是给他赏赐将士,继而说道:“今日败绩,当即刻奏报圣上。此战你我力战,尤以将军奋勇,本可告捷,皆因汪斌误探敌情,方致落败。俺不擅笔墨,劳将军修书一封,将此呈报,务请陛下知我军尚存斗志,渡口可复。”
苏定方怔了怔,不知为何他身为定胡战场主将,却让自己来写奏报,推脱不得,便应令罢了。
却奏报当晚送走,次日早上,王君廓等待要再整兵进战,渡口已是争之不得了。就在昨夜,段德操调集的延安兵千人,及李世民又遣的唐军步骑两千,已夜渡河,增援段志玄等到了。
有了这三千唐军的后援,再攻唐营,已是难为。
王君廓等无可奈何,只好暂息了再战之念,再次急呈奏报,将此军情变化奏呈李善道。
……
却王君廓、苏定方、王君愕的两道奏报相继到时。
另一道奏报也呈递到了临汾的汉军军中。
这道奏报来自高曦、魏刀儿、萧裕。
雁门城被汉军猛攻多日,外援为萧裕、程咬金、甄翟儿等阻截,不能抵至。城中生乱。张达夜开北门,引汉军入城。一夜血战,守军溃败,寻相、张伦等尽数被擒。雁门县城已经攻克!
上此奏报时,高曦尚不知定胡渡口这厢,王君廓还未能将渡口夺回。他在奏书中,向李善道提出了一个他与魏刀儿部下步进兵的方略:“趁刘武周主力出善阳,为程咬金、甄翟儿等阻於雁门西南,臣与魏刀儿部乘胜西进,出西陉,过桑干镇,急袭善阳。如此,刘武周首尾难顾,其众必溃,善阳可下。我军继而南下,与陛下所率主力成夹击之势,太原亦鼓之可下矣。”
李善道览罢三份奏报,沉吟良久,召诸将觐见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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