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楞缓缓说出令杨长云动容的话。
“他们因为我才劳累死的？”
杨长云心尖一颤。
大楞在祖祠角落找出杨勤德生前用的那杆破烟枪，揉一撮烟丝默默点上，吸了一大口，才道：“那五十两银子就在灵台底下的砖里，这些年来，即使我们几兄妹再苦再难，也没有动过这笔银子。
因为这笔银子，是爹娘留给你的。”
杨长云闻言，往下腰撬开灵台底部的石砖，看见一个粗布包裹。
他拿出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并不是整块的锭银，而是散散碎碎的银角以及大量铜钱，两只手去抓都抓不完。
面对散碎的银钱，杨长云似看见了昏暗油灯下，爹娘穿着破烂的粗麻衣服，一个铜币一个铜币地攒钱，勤勤恳恳，扣扣减减，数十年如一日地攒着，然后直到攒够的那一天，怀揣无比喜悦的心情奔赴望国……
一滴泪在杨长云脸颊上划过，他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三十二年前，爹娘决定他卖给华山派，他没哭。
六岁的他被杨勤德塞上两颗有毒的苦木果，让他争取将自己卖掉，他没哭。
被卖掉的那天，杨勤德扛着麦糠，头也不回无情离去，他依旧没哭。
但现在，他哭了，迟来的泪水夺眶而出。
已经三十八岁的他哭得泣不成声，双手捂住脖子上的玉石，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那个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结，解开了……
原来，爹娘一直都记得他，这个家一直都有他的位置！
他……终于放下了过往。
一双粗糙的大手将杨长云搂入怀中，大楞的声音哽咽，内疚无比。
“这些年委屈你了，屎蛋！”
“欢迎——回家！！”
家……
杨长云露出笑容，缓缓点头。
许久后，杨长云收拾心情，恢复平和，他看向祖祠外，在那有一小男孩正偷偷看着他。
“这是我儿子杨无憾，叫他大笨就行！”
大楞向杨无憾招招手，笑着介绍道：“大笨快过来，这是你叔，杨长云！”
“叔叔好！”
杨无憾眨着大眼睛，一点也不怯生。
“侄儿真乖！”
杨长云摸摸杨无憾的小脑袋，宠溺一笑，他想了想，取出一张精品护盾符箓，用指尖血在其上画一道遇到危险自行启动的小阵法，再封入一道法力，才折成三角符，用一根绳子串好挂着杨无憾脖子上。
“屎蛋，这是？”
大楞不解问道。
“平安符，很灵的，就当作给大笨的见面礼！”
杨长云解释一句。
这道符箓的确算是平安符，平安得不能再平安了！
……
夜风袭袭。
杨长云在家中吃过一顿后，与大楞来到爹娘的墓前。
杨长云感慨许久，道一句，“我回来了！”
随后他亲手烧了许多纸钱，在爹娘的墓旁躺下，静静看着天上的繁星，听着大楞叙说过去。
从大楞口中，杨长云得知二楞入赘镇上的范家，那位范家千金很漂亮，生出一儿一女，生活条件很好，经常救济大楞与四妹。
四妹嫁人后，隔年难产，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万幸嫁对了人，相公选择保大，这才让四妹活下来，并次年再度怀孕，很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足足八斤重。
而大楞自己，虽然因各种缘故，导致得子晚了些，但也过得非常幸福，妻儿相伴，已无遗憾。
……
大楞陪着杨长云坐了许久，问道：“屎蛋，你是仙人吗？”
他虽然贱名叫大楞，却远比罗峰要聪明的多。
“按凡人的看法，算是吧。”
杨长云没隐瞒。
“了不得，我杨家居然出仙人了！爹娘泉下有知，该有多欣慰？”
大楞咧嘴大笑，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敬畏与害怕。
杨长云爬得再高，哪怕是仙帝，都是他的亲弟弟！
“屎蛋，你会留下吗？”
大楞问道。
“不会，仙凡有别，我所追求的，在凡间没有！”
杨长云摇摇头，依旧注视着天上繁星，那星星一眨一眨的，明亮的很。
大楞没有挽留，他是聪明人，知道杨长云的未来不会在杨家村。
他打开早已备好的一坛土酒，兄弟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将酒喝得精光。
最后，大楞酩酊大醉，倒在雪地里呼呼大睡过去。
杨长云运起法力驱散醉意，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件羊皮大袍盖住大楞，并在其胸口前放了一些灵丹与从狼山帮顺来的几锭金子。
完事后，杨长云静静注视大楞半晌，将其模样印在脑海深处，转身缓步离去。
红尘劫已过，现在的他内心无限通明，正是突破筑基期的最好时机，他决定，就在今晚突破！
“屎蛋，这里灵气何等稀薄，你要在这里突破？”
似感应到杨长云的决意，油灯前辈冒出头来。
“前辈请叫我杨长云！”
杨长云强调一句，后回答道：“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比起浪费时间去寻找灵脉而错过最好时机，不如就在这里，反正有剥灵阵法在，在哪里突破都没关系！”
“够果断的！”
油灯前辈赞许一笑，“安心突破吧，我会为你护法！”
“麻烦油灯前辈了！”
杨长云施展轻身术快速穿梭在雪地里，不一会儿，他来到一座矮山上，矮山的正中有一座孤坟，正是他亲手葬下的二狗子之墓！
没错，他打算就在此地闭关，连同二狗子的那份，一起踏上成仙路！
“二狗子，你可敢想，我修为已经彻底超越了药长老！”
杨长云打趣一句，熟练布下剥灵阵法，在阵法中洒下大量灵石，启动阵法。
油灯前辈跳出灵兽袋，默默在剥灵阵法外布起一片大雾，隔绝外界所有视线。
杨长云盘膝而坐，默默运起法力将自己状态调理到最佳状态，直至初阳升起的那一瞬，杨长云陡然睁开双眼，将极品筑基丹吞入腹中。
一时间，丹田的法力全都沸腾了，不停尝试压缩，企图化作液态法力！
……
冬过春来，春去夏至。
至那一夜过去，杨家村的角落多出了一片长久不散的浓雾，惹得村民啧啧称奇。
不少人升起探知欲，进入其中，不料被迷得晕头转向，饿了三四顿才走出来。
于是村民不敢再轻易进入其中，并且除外生活与平常并无不同，村民也就习以为常，无人再去理会。
这一天，平静的大雾罕见地出现剧烈翻涌，一声长啸响彻整个杨家村！
其声悠长，畅快无比！
“修道半甲子，我杨某终成筑基！”
大雾散去，一朵云急速射向天际，其速度之快，眨眼已不见踪影。
大楞在田里拄着锄头起身，暴晒使他笠帽下的脸布满汗水。
他望着云划过的斜长轨迹微微一笑，重新弯下腰整理杂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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