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宝楼内穹顶高悬,二十八宿星图在梁枋间流转生辉。六张沉香木榻沿八卦方位陈列,每张榻边皆立着朱雀衔药铜灯。
素帐低垂,何宛婷躺在沉香木榻上轻咳。锦衾随着她微颤的身躯滑落,露出包扎整齐的伤处。天光透过雕花槅扇,映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咳咳……”何宛婷猝然咳喘起来,单薄的身子在剧痛中弯成弓形。冷汗浸透的碎发黏在额角,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脏腑移位。
“嘘,婷妹,别说话。”天竞指尖轻按何宛婷唇畔,她将声音放得极轻,霜雪般的银发垂落枕边。
发丝随着俯身动作扫过锦衾,她凝神探查对方脉象。见何宛婷仍欲言语,微微摇头,取过榻边温着的药盏。八角楼内星辉流转,映得她眉间蹙起浅痕。
“红衣小姐姐,你们几个去把柜子里的东西拿来。”天竞转头望向红衣等人,她唇角惯常的俏皮弧度已被抿成凛然的直线。那双总是漾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凝如寒星。
“娇娇!”天竞猛地抬头看向屋檐方向,清亮嗓音划破凝滞空气。
“宁姐姐,我在。”檐角传来清脆应答,娇娇轻盈地跃下屋檐。她快步走到天竞身边,仰起脸,露出明媚笑容。
“帮忙打一下下手。”天竞将青布包裹的银针递出,指尖在药囊的绢帛系带上停留片刻。
“嗯。”娇娇伸出双手接过银针包,她低头看了眼青布包裹,又抬眼望向天竞,眸光清亮如洗。
“……要我帮忙吗?”就在天竞凝神的间隙,一个慵懒的声线突兀地在她识海中响起。那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仿佛早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天竞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住,她眼睫未抬,唇线却微微绷紧,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传音并不意外。
“多多益善。”她垂眸整理了下衣袖褶皱,她抬手拂去案几上的微尘,声线平稳如常。
娇娇会意地调整灯盏角度,暖光流转间映亮天竞沉静的面容。她顺手理了理埃卡特琳娜额前碎发,指尖在掠过何宛婷枕畔时稍作停顿,帷帐阴影恰好掩去她眉间凝着的思虑。
“行,给我个机关人当身体。”天竞脑海中响起的声线忽然添了三分雀跃,尾音轻快地上扬,带着几分讨价还价式的狡黠。
“简单。”天竞手腕轻转,袖中倏地滑出无数木质构件。但见榫卯相衔的关节与齿轮在空中自行组装,檀木脊椎节节攀升,沉香肋排严丝合缝。当最后一枚青铜轴承嵌入眼眶,那机关人已稳稳立在厅中。
“还是我懂我。”“天竞”舒展了下檀木关节,发出清脆的机括声响。
她抬手轻触覆着面甲的脸庞,指尖在青铜纹路上流连,忽然发出带着笑意的嗓音。那声线与天竞一般无二,却添了几分慵懒的腔调。
“是这个吗?”只见红衣掌中,一对玉针静静躺着,白玉针身浮着晨曦初露时的海棠盛放,墨玉针面刻着子夜时分的残菊低垂。两针相并时,日月纹路竟在星辉下隐隐流转。
“不错。”两道声线在塔内严丝合缝地交织成同一频率。她们抬手的节奏分毫不差,双臂划出对称的轨迹,掌心向上定格成完全镜像的姿势。
“命创心针,你还记得怎么用吧。”两对眼眸同时凝视掌中玉针,日光与月华在针身上交相辉映。
两枚玉针在虚空划出对称的弧光。二人屈指的弧度宛若镜影相照,连腕骨转动的分寸都如量尺裁定。当玉针在指尖旋出莹莹清辉时,针尖迸射的寒芒竟在空中织成双生星轨,分明是两处光源,映在壁上却只投出一道流银。
“嗯。”二人会心一笑,唇角同时扬起相同的弧度,连眼角微弯的幅度都分毫不差,仿佛两面明镜对照着彼此的笑意。
“八生,八死,花开,花杀。”两道声线如并蒂莲开时颤动的露珠,在塔内漾开层叠的涟漪。她们各执玉针轻转,针尖划出双鲤相逐的轨迹。
当两枚玉针在虚空交会,白玉针上雕刻的繁花顷刻零落成霜,墨玉针间刻画的残蕊却刹那重绽芳华。但见针尖逸出清辉两道,如春泉融冰般漫入众人经脉。
烛影渐昏,满室只余绵长呼吸。何宛婷青丝散落绣枕,唇角犹带未拭净的药渍;埃卡特琳娜蜷如婴孩,银色长发半掩着恢复血色的脸颊。
星辉流转间,但见魔术师小姐轻轻捏着锦。小丑女孩的面容隐在纱帷暗影里,唇角天然含笑的弧度此刻更显恬静。牛仔惯常紧抿的薄唇亦松懈下来,烛影在那道舒展的唇线上摇曳生辉。
药香混着烛烟袅袅盘旋。满室烛火恰在此时爆开灯花,飞溅的火星映着众人眼中重生的光彩,恍若枯木逢春时迸发的第一抹新绿。
“可惜我的生之力终究还是不如女娲石……”天竞瘫坐在地上,凝视着掌中玉针,针尖流转的莹光渐弱。她指尖轻抚过白玉针上繁花,声线里浸着霜雪消融般的怅惘。
“什么?”“天竞”缓缓转头看向发声方向,青铜眼罩后的流光凝滞成两点寒星。
“没什么。”那声应答轻得像落在蛛网上的尘埃,尾音尚未消散,她已抬手将塔檐的风铃拨出一串清响。
“哦,对了。刚刚那声音究竟是什么来头?”“天竞”轻轻摆弄着胸前机括,发出若有所思的脆响。
“反正是友军。”天竞指尖轻抚过窗棂上凝结的夜露,任凭那点沁凉在指腹晕开。
“我怎么不知道?”“天竞”眉心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虚空。
“那时候你在开摆,当然不认识。”她抬手虚拂过机关人肩甲,指尖在距檀木表面半寸处轻轻划过。
“天竞”配合地侧转肩甲,榫卯关节发出细不可闻的转动声。
“哦。”“天竞”微微偏转下颌,檀木颈椎发出极轻微的\"咔\"声。这个停顿持续了三次呼吸的间隙,眼罩后的流光以异常缓慢的频率明灭着。
“我留下来照顾她们,你去干你该干的事情……”她突然别过脸去,檀木指节无意识地在衣料上反复摩挲,眼罩后的流光倏然凝滞。
“才不是要帮你。”“天竞”的尾音微妙地拖长半拍,又在某个临界点生硬地截断。玄铁指尖抵住窗棂,在楠木上刻下三道浅痕。
“别傲娇啦~”天竞忽然伸手轻戳机关人的脸颊,檀木触感温润。她眼中漾开狡黠的涟漪,尾音带着蜂蜜般的黏稠,俏皮的指尖顺着机关人下颌线滑到肩甲,在榫卯接缝处轻轻一点。
“谁、谁傲娇了!”机关人慌乱地去捂根本不存在的脸颊红晕,掌中墨玉针差点滑落。天竞笑着退开两步,静静地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玉针,连耳根处的沉香木都透出暖意。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天竞将白玉针仔细收进袖中,后退两步朝机关人拱手。银发在转身时划出流畅的弧线,衣袂翻飞间已退至塔门。
余音散入夜风,朱漆门扉轻合,只剩“天竞”抱着墨玉针站在满室药香里,檀木指节无意识摩挲着针身上将开未开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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