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脸上闪过隐忍快意的文崇华，明文帝心中一阵发凉。
到了今日，他好像才终于发现，他的外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才还一阵义正言辞的指责他，说他没有为百姓做过实事，可他自己呢？
明面上是万人敬仰的文先生，背地里，却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筹谋万千，甚至连至高无上的天子都要算计。
明文帝恍惚间想起自己的父皇，又想起了早逝的萧玄。
他清楚地记得，在他小时候，那时候父皇对萧玄的态度还没有大变，也就是没有被文崇华算计之前。
因为有谢明华的时时提醒，谢家的忠义辅佐，父皇也能算得上是一个仁善之君。
在父皇的治理下，天下民生安宁，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那时候的世家们碍于谢家和政治民生的清明，也不敢做一些太过分的举动，都有所收敛。
父皇之下，还有一个才德智慧更为出众的萧玄，还未主政，便已经广受好评，甚至连百姓都无比爱戴这位太子。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位太子继位之后，将整个大盛推往下一个盛世的时候。
甚至连他自己，都有过期待。
萧玄对他那般好，若是萧玄继位，定会对他照拂有加，到时候他做一介富贵闲人，定会过的比在宫中滋润许多。
可这最初的想法，随着事态的发展，早就已经泯灭在他心底。
以至于到了现在，他才突然恍惚想起来，在很小的时候，其实他是没有想过一定要做皇帝的，那时候，他所思所想的，也不过是能有一个安宁日子罢了。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他便不用受这许多苦楚的，小时候所有的磨难和苦楚，都是他的亲生母亲和外公施加给他的。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对他，也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罢了！
他的外公，名满天下的文先生，满嘴为国为民之言，但却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为了自己，他同时暗害了父皇和萧玄，让两个人都带着对彼此的恨意死去。
因为父皇和萧玄的对立，谢家和各世家的卷入，死伤不计其数。
谢家元气大伤的同时，其他世家损失也不在少数。
而他的外公，则是趁这个机会，将他暗中布局在各世家的学生和门人都发动起来，顺利夺了许多家族的主事权。
若是所有世家都能为他们所控，那到他亲政之时，也不会那般艰难。
可惜的是，除了为他们所控的这些世家以外，还是有许多大族不曾动摇。
首当其冲的，便是谢家。
因为有谢家的存在，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想了一个让他去谋取谢明华垂怜的想法。
因为有谢明华的垂怜，谢家果然转而支持于他，他继位的障碍又少了许多。
可无论怎么说，在父皇早些年的刻意针对之下，谢家到底元气大伤，哪怕能够一手扶持他继位，也无法辖制所有家族。
就像他当年只能放任安王回到封地培养势力一样，一些家族在朝野之中的盘踞结党，他也无法控制，只能听之任之。
一忍，便是这么多年，甚至，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样了。
而就在这些世家在他放任盘踞的时间里，朝野也早就不复当年的清明，民生，也早已不如往日的安宁。
导致这一切乱象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他这位满口大仁大义的外公吗？
至于他所说的对谢家动手，那不也是母妃逼他的吗？
过了这么多年，他对谢明华和谢家早就有了很深的情谊，若不是被逼无奈，他又何尝想要对谢家和谢明华动手呢？
明文帝到现在都还记得，每次母妃来信，总是哭诉她在宫外的委屈和孤寂，以及想要母子团圆的愿望。
之所以那般急促的对谢家动手，也是因为母妃突然来信，说身体每况愈下，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够回到小时候与他一同生活过得地方，一叙母子之情。
想到自己与母妃相依为命的过去，他心中一时不忍，才突兀的对谢家和谢明华动手的。
他不过是听从了母妃的话而已，从内心里他又何尝想要对谢家和谢明华动手呢？
他不信，这一切，他的外公，是完全不知情的。
毕竟，他的外公和母妃从来都是一条心的。
父女两个，能够悄无声息的做下那么多大事，将他牢牢地掌控在股掌之间，又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呢？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这两个人手中的傀儡罢了。
这个傀儡还算得力之时，尚对他有几分好脸色。
可到了如今四面楚歌的境遇，便将一切的罪责，都施加在了他这个傀儡身上，他何其无辜！
明文帝沉默的坐在那里，心中的幽暗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眼神落在对面看上去仍旧一片高风亮节的文崇华身上时，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不等文崇华再说些什么，他便蓦然起身，一句话都不曾丢下，便走了出去。
从密道回到寝殿的瞬间，明文帝便无力的瘫坐在了软榻之上。
半晌，明文帝突然扬声唤道：“让桂公公来见朕！”
听到寝殿之内传来的声音，门外的小内侍们连忙去唤桂公公。
听见明文帝传唤自己，裴明玉的眼睛里快速的划过了一抹深幽，这段时日，明文帝因为心情烦躁，时常暗地里去寻文崇华的原因，没有再让他贴身侍奉。
他也正好趁机告了病假，开始了暗中的布局，说起来，他已有几日不曾被明文帝传唤过了。
今日陡然又被传唤，还是在明文帝暗中去见完文崇华之后，不知，又是为了何事？
带着猜疑，裴明玉迅速起身随着小内侍去见明文帝。
裴明玉等在殿外请示一声，得到同意之后，才进入了明文帝的寝殿之中。
进殿之后，不等裴明玉行礼，明文帝便直勾勾的盯着他说道：“丹桂，朕可以相信你吗？”
听到这话，裴明玉心中掀起波澜，面色却丝毫未变，口中恭敬的回道：“这些年，皇上的看重和提拔，都在奴才心中，不求能够涌泉相报，但求为皇上解忧。”
听到裴明玉不显夸张的话，明文帝却瞬间松了一口气。
“好！你一贯坦诚，朕相信你的忠心，朕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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