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八月初十。
中秋临近，京城非常热闹。
老天爷很赏脸，今年北方没有大规模天灾。
庄稼长势还算不错，七月以后，官府各级老爷都不在衙门了。
就连京城的六部，也不停往京郊跑。
即将成熟的庄稼承载了一年的希望，决不能出现意外，百姓在田间地头准备了很多干柴，防备突然霜降驱寒。
紧张半个月，老天爷赏脸，没有下霜。
秋收开始！
官府更忙了，每日统计收割了多少，打了多少粮，够民间吃多久，这都是政绩，是前途，马虎不得。
粮食百姓自用是肯定够了，只有这一项收入，肯定会卖掉多余的粮，各地商号已经准备了大量碎银子和银票，准备收买粮食。
总之，大争之世的京城忙碌又祥和。
禁宫，仁智殿。
张世菁挺着大肚子在书房闭目养神。
日常国事不用她管，也不会过问，内阁每十天汇报一次，全是好消息。
太行商号一堆军械的事，她让宋裕本处理。
忠勇商号一堆出征后勤的事，她让张之相和范永斗去处理。
朝鲜的打打杀杀有李开先，她更懒得听。
中都的董成虎尽是些龌龊，听是听了，管也没用，你看着办吧。
物资调度有于时煌，驻军调度有宋裕本，练兵总监督有秦良玉，外面各驻军也很安静，总之不太担心。
最近收到的消息很糟心，且她无法处理。
涉及流贼，内阁现在没有兵权，他们不感兴趣。
宋裕本和秦良玉意见完全相反，前者建议不管，后者建议立刻奔袭。
但陆天明离开之前，明确下令不准轻启战端。
张世菁完全没有方向。
关键是没有一个真正能处理这件事的人。
因为李自成准备立国了。
这家伙眼光也算锐利，天下都认为流贼会在山中发育一段时间。
但李自成早看准了，他只有两年的时间布局，等陆天明腾出手来，他就是玩具，越是天下人疏忽的时候，他越是要动。
上个月突然洗劫了河南的汝宁府和南阳府乡间，又抢了不少粮食，但没有去劫掠开封府和洛阳府。
这眼光就厉害了，既能收到粮，还能扩大队伍，又避免与河南地方陷入不死不休的争斗，更让北面无插手的理由。
十天前突然从白水南下，一日之间攻占襄阳。
内部消息，他准备在襄阳立国定都。
这不是缺心眼嘛。
你玩割据，京城忍了。
你要立国，逼着人动手，江南在看京城的笑话呢。
一旦大规模出兵，河南必须归治，如今依旧没那能力。
河南就算经过流贼混乱，人口依旧是北方最多，何况那地方有无数士绅大地主，他们是抵抗流贼的‘英雄’。
这其中最大的就是周王，河南的自治，周王没有参与，但周王向衙门提供了三百万两白银，名声好着呢，至少开封府流贼不可能攻破。
河南的地主士绅很聪明，不能如同北方四省一样杀掉。
张世菁暗骂流贼恶毒，头疼五天，总算有人能帮忙了。
张世泽的活干完，从高原回来，刚到河套，立刻下令召回京。
闭目养神期间，婢女轻咳一声，张世泽从大厅来到书房。
“末将拜见夫人。”
张世菁怔怔看着自己的同胞兄长，一直是光头，脸上一层死皮很难看。
“高原果然是大凶之地，兄长受苦了。”
张世泽坐在她对面摇摇头，“一点也不凶，这脸是被晒的。斩首行动很快就结束了，两个月专杀那些有野心的喇嘛，固始汗扔给骆养性了，夫人要见见吗？”
“没兴趣，让几位皇帝大汗解闷吧。”
边说边递给他一封密信，张世泽没有汇报高原的经过，拿起妹妹递过来的密信，快速看了一遍。
他也有点发愁，挠挠头道，“襄王被魏国公接到南京，可能需要唐王出面，武昌的藩王指望不上。”
张世菁不太明白，“为什么需要藩王出面？”
“飞地嘛，就像徐凤爵在中都一样，既不能归治，也不能放任，需要一个桥梁，唐王与上位有点交情。”
张世菁不同意，摇头道，“兄长这想法不对，解决当下的事，不能给未来找麻烦，您重新想，或者给您几千人，到河南去当面处理，东边可以联系董成虎，西边可以联系南阳的骑军配合。”
觉醒大师突然打了个哈欠，“夫人问过英国公吗？”
“我不想惊动他老人家。”
“这事其实挺简单的，夫人想复杂了。”
“啊？哪里简单？”
“李自成也许想立国，但会不会真正亮出来，由接下来的形势决定，若他无法南下，肯定会北进，若他可以南下，就会继续沉默。
不要被暗探的这些消息误导，牛金星是上位的棋子，顾君恩是江南的棋子，李信虽然是上位安排，但他是典型的儒士，总想做诸葛亮，摇摆不定。
李自成在玩他们呢，此人没什么雄才大略，琢磨人心倒是有一手，流贼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头领哪是他的对手，但争天下…注定是个棒槌。”
张世菁歪头想想，没听懂，“他怎么有胆子北进？”
张世泽哈哈一笑，“北进是个过程，不是结果，他要的是声势。”
“也就是说，他表面上受了南边蛊惑，摆出北进的架势，其实内心在找南下的机会？”
“不，不能这么想，无论北进，还是南下，都是个选择，他在等我们的反应，根据形势变化做选择，目前不过是在玩先声夺人。”
“那我们无动于衷呢？”
“立国经营襄阳盆地啊。”
张世菁松了口气，“那就等夫君处理吧。”
“这么做更不对，我们必须给一个反应，无动于衷会让中原失心，至少在河南百姓看来，流贼没有肆无忌惮，是我们在震慑，若我们对他经营襄阳无动于衷，那天下百姓眼里，上位就是眼里只有御座的权臣。”
张世菁皱眉看着他，说了等于没说，愁人。
张世泽摸摸鼻子，“董成虎不是俘虏了高迎祥吗？关在哪里？”
“原本在中都地牢，听说李自成完全控制了流贼老营，董师兄就送回来了，夫君不在，我干脆扔十王府了。”
“我去见见他，需要忠勇商号五百核心精锐，不用调派士兵，悄悄的去。”
“好，兄长休息一天，精锐会在南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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