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那栋白色大楼的。
手里的诊断报告轻飘飘的几张纸,却重逾千斤,几乎要压垮了他。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刺眼,仿佛要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和狼狈都暴露无遗。
“多灶性神经胶质瘤。”
果然,命运并没有饶过他。
那冰冷的、拗口的医学名词,如同最终的审判,和他父亲、和方临珊的母亲方淑芬病历上的一模一样。
医生冷静而带着些许同情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陈先生,这种疾病目前病因不明,但临床观察确实显示出较强的家族遗传倾向......很遗憾......”
家族遗传。
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箍紧了他的脑袋。他想起父亲从手抖开始,到后来步履蹒跚、口齿不清,最终在病榻上耗尽最后一丝生气的模样;
想起方淑芬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绝望遗弃女儿的脸庞。原来,那不仅仅是他们的悲剧,也是悬在他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而现在,剑落了。
但随后他脑海里又露出了一张天真的脸,对,还有方临珊,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难道将来还要受疾病的折磨吗?
“我有一个堂妹,她妈妈也是这种病,我是不是也要带她来检查一下。”
不过医生后面的话,却让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就目前有限的病例研究和遗传学分析来看,这种疾病的遗传似乎存在特定的模式,主要是由父系遗传给后代。”
大夫说着,抬手推了推眼镜:“也就是说,患病父亲遗传给子女的风险显着增高,而母亲患病,遗传给子女的概率极低,甚至可以认为基本不会。所以,如果只是母亲一方有这个病的话,您大可不用太过担心”
方临珊是健康的。
这大概是这糟糕透顶的消息里,唯一值得安慰的一点。那个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女孩,不会重复她母亲和她......“堂哥”的悲剧。
她可以继续活在她那个有拼图、有星星、有炸鸡的简单世界里。
但是,他呢?
这一刻的陈明哲,茫然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们有着健康的身体,有着充满不确定却也充满可能的未来。而他呢?
他还不到三十岁,事业正值巅峰,律所刚刚步入快车道,他还有那么多想做的案子,想去征服的高峰。
他的人生蓝图才刚刚展开绚丽的画卷,如今却被告知,这幅画的底色,早已被涂抹上了无法更改的疾病印记。
那以后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的沉重,几乎让他窒息。
他会像父亲一样,先是细微的颤抖,然后逐渐失去对肢体的控制,走路需要搀扶,说话变得含糊,最后可能连吞咽都困难,需要依靠仪器维持生命吗?
他会变成一个需要被全天候照顾的“累赘”吗?
他辛苦打拼来的一切——律所、声誉、财富——在逐渐丧失自理能力的未来面前,又有什么意义?
对,还有方临珊。
他刚刚才勉强适应了生命里多出这么一个需要他照顾的“麻烦”,刚刚才在她依赖的眼神里找到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可现在,他这个“依靠”却要先倒下了。
谁来照顾她?
陈静吗?姐姐是善良的,但她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庭要操心。
她能承担起照顾一个心智不全的成年女孩,外加一个逐渐病重的弟弟这样沉重的担子吗?他能如此自私地将这一切都压在她身上吗?
难道......最终也要走上方淑芬的老路,在绝望中将方临珊送去福利机构?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狠狠掐灭。他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方临珊可能会用那种被抛弃的、茫然无助的眼神看着别人,他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
可是,如果他病情加重,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时候,又凭什么去照顾她?难道要让她反过来,照顾一个连手都抖得端不稳碗的他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漫过他的头顶。
这会儿的他,靠在冰冷的路灯杆上,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掌心。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投来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如此的孤独和害怕。
父亲的病逝,是他少年时期一道深刻的阴影,但他那时至少还有母亲,还有家庭作为缓冲。
而现在,他是成年人了,是别人的依靠,好像连脆弱的资格,似乎都快要失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临珊”的名字,旁边还配着一个她自己设置的星星图案。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却没有勇气接起。
该怎么去面对她?该怎么用这双已经开始颤抖的手,再去揉她的头发?该怎么用可能很快就会变得含糊的嗓音,去回应她那一声声充满依赖的“阿哲”?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喧闹的城市背景里,他站在路边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和孤寂。
诊断书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皱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上面那些决定他命运的字句。
未来的路,仿佛一瞬间从宽阔平坦的康庄大道,变成了一条布满荆棘、通往未知黑暗的崎岖小径。
每一步都可能踩空,每一道转弯后都可能是更深的悬崖。他曾经精心规划的人生蓝图,此刻被病魔撕得粉碎,像雪片般散落一地。
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资本——敏锐的思维、精准的控制力、永不停歇的精力——都将被一点点剥夺。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法庭上颤抖着无法举起证据,在谈判桌上口齿不清地陈述条款,最终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无法保全。
而方临珊就像看着她妈妈那样,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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