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回到病房不久,顾清焰和宁恪不约而同地陆续到来。
“白夜那家伙真是的,这么晚了才通知我。”
顾清焰气呼呼的,但目光落在言卿折断的手臂,眉头皱得更紧了,
“孟云锡竟敢打你?”
那狗东西真欠削了!
“……不是。”
言卿摇摇头,沉静说道,
“我用瓷片反抗,手腕被他抓了下……就折了。”
顾清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大小姐,你真的太虚了,肯定是缺钙……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折了?”
言卿无奈叹气,
“有可能。那几天我一点阳光都没见过。”
顾清焰想说几天不见太阳也不至于脆成这样…但看言卿脸色不太好,还是没提这档子事。
她从包里拿出新手机,
“喏,白夜说你手机又丢了,托我再买一部。卡给你装了,数据还没同步。”
“多谢。”
言卿眯起眼笑了,
“待会儿帮我验证下身份。”
两人说话间,宁恪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顾清焰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身手顶尖的赏金猎人,此时一条胳膊吊在胸前,另一边还拄着拐。
“……你俩还挺默契。”
顾清焰抿抿唇,
“骨折都是同一个部位。”
言卿和宁恪对视一眼,显然对彼此的伤势感到诧异。
宁恪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他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关心,索性掩藏眸底的种种情绪。
譬如担忧、关切、内疚……以及,心疼。
言卿深吸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宁恪哥,他们……没说你伤势这么严重。”
“……无碍。 ”
宁恪飞速抬眼掠过她的脸,又迅速低头,
“怪我能力不足。”
言卿心里酸涩。
她分明记得,宁恪现在打着石膏的伤处,就是不久前傅景珩敲断的地方。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宁恪的伤根本没有养足三个月,又是雪上加霜。
这么反复刺激,恐怕以后都会落下病根了。
“怎么会这样?是舅舅阻挠你?”
言卿强迫自己摒弃多余的感情,
“是什么人做的?为了保全孟云锡,不惜调动Featherwit的人手?”
这是极有可能的。
但,这也是个可以利用的把柄。
Featherwit的规矩很严,不加请示就利用组织势力达成私人的目的,绝对不会被轻饶。
况且,言卿已经通过了最重要的考核,相当于半个成员。
孟佑泽竟然攻击她的从者……这更是罪加一等。
然而,宁恪摇了摇头,声音低沉,
“不,我碰到的是劳伦斯的从者——海格涅斯。”
海格涅斯?
言卿一愣。
她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个哑巴男仆,只有十岁孩子的智商。
竟然能重伤宁恪?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宁恪缓缓解释道,
“……我太着急了。明知道孟云锡会去找你,中途被海格涅斯拦住后,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他顿了顿,
“除了竭力攻击,尽快杀死他……没有别的念头了。”
言卿眼眶红了。
她吸了下鼻子,控制着情绪的迸发。
她几乎可以想象,宁恪放弃了所有防御和闪避,不惜以卵击石的惨烈景象。
“他很强,比我想象中更强。”
宁恪看上去很狼狈,语气和眼神却格外沉静,完全没有失败者的颓丧恼怒,
“怀疑使用了狂化剂。”
言卿一愣,随即想起那晚堪称死神降临的白夜。
“但……狂化剂不是只能维持几分钟?”
“是,理论上不会超过五分钟。”
宁恪的神情有些疲惫,
“但我苦战了很久……时间可能长达二十分钟。直到他接到命令撤走。”
言卿震惊。
白夜在药效结束后,完全变成了一个不能自理的废人。
而海格涅斯……不仅持续了二十分钟,甚至没有产生白夜那样的副作用!
为什么?
因为他长期服用的那种药物么?
“你需要休养。”
言卿长舒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胸有成竹,
“既然是我的从者,就应该百分百服从我的命令。”
宁恪显然没想到她这么说,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必跟着我了。在这里住下,养好伤势再说。”
见他要反驳,言卿打断了他,
“没得商量。从者没有权利过问主人的动机。”
宁恪没说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半晌也只好点了点头。
“好,现在拿着你的身份证找萧頔办住院。”
……
宁恪离开后,言卿长长地呼出口气。
“不然我留下照顾你吧。”
顾清焰好心地说,
“你一只手吊着,做什么都不方便。”
“不用了,我行的。”
言卿扯起个笑,
“帮我拨个电话。”
她阖上眼回忆几秒,准确背出了一串数字。
“牛啊,最强大脑。”
顾清焰一边照做一边感慨,
“我只能记住最多三个电话号。”
电话很快接通。
“舅舅,是我,言卿。之前的手机被表哥处理了,这是新号。”
言卿嗓音冷淡,仿佛一个局外人,
“我想,您已经清楚事情的始末了。”
孟佑泽沉默几秒,寒暄几句,主要是关心她的身体。
“舅舅,人证物证都在我手里,但我没报警。”
言卿不紧不慢地说着,每个字却像钟摆般,不轻不重地牵动着人心,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表哥姓孟,我妈妈也姓孟。一旦传扬出去,我倒还好,可表哥身败名裂不说,恐怕姨母也会急得上火,孟氏也离倒闭不远了。”
孟佑泽沉默,随后轻笑一声。
“小外甥女,你想拿捏舅舅?”
“我哪敢。”
言卿也笑了,
“舅舅是想两面保全,您的心思我怎会不懂?”
孟佑泽:“小外甥女,既然主动打电话来,有话不妨直说。”
“舅舅,你派人打伤了我的从者,我也很不开心。”
言卿一口一个舅舅,但毫无感情,
“而且……你好偏心呢。都是亲外甥,你怎么只保着表哥?”
孟佑泽挑起眉,“小外甥女……”
言卿打断了他:“冯诚哲和那个小三的死,也是你做的吧?为了给姨母出气?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同时具备动机和能力。”
孟佑泽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其实,舅舅你更在意姨母一家。”
言卿轻声道,
“相比之下,我妈妈显得很微不足道。”
孟佑泽没有说话,电话里一片沉寂。
“我记得,您说以后要在华国活动,不会再回总部了,我认为这很不妥。”
言卿有条不紊地说着,
“我希望,您能回总部去,照顾我哥哥——毕竟,我哥哥也是您外甥,他品德高尚,比孟云锡更值得保护。”
孟佑泽又是轻笑,“小外甥女,你威胁我?”
言卿:“舅舅,我认为这是一家人的事,算不上威胁,只是请求而已。”
孟佑泽眯起眼,语气有些危险,“小外甥女,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舅舅这么精明,我哪敢班门弄斧。”
言卿淡淡说道,
“难得有求于您,我当然要把握住机会。”
孟佑泽:“外甥女,你也说了都是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外头怎么说你还不一定。”
表哥囚禁了表妹,狗血的不伦之恋,孟家的家门不幸。
要是捅出去,言卿恐怕会跟孟云锡一道身败名裂。
“我懂您的意思,我不在乎。”
言卿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但我知道,表哥在乎、姨母在乎、外公在乎……孟氏也在乎。家和万事兴嘛,这么简单的道理。”
眼下,孟云锡的生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整个孟家的名声。
“……行。”孟佑泽咬牙切齿地笑了,“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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