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干活沾灰是不可避免的，她仔细清洗了满手伤痕带着水泥的手，然后用湿毛巾擦去身上的灰尘，这才开始做饭。
晚上她还要去赶夜班，所以就没换衣服。
孩子五点就放学，五点半到家，六点半就得回去上晚自习。
时间紧，任务重，张霞一刻不停在厨房里忙活，自然也就没发现一墙之隔的男人已经醒了过来。
林远单手费力地将身体支起来，靠坐在墙上。
嘴巴发干，他弯着腰想去够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只是苦于发软的身体和不便的上半身，他够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如愿。
使不上劲儿还在隐隐作痛的右手让他的神情变得颓丧，双眼无神地靠在床头。
一家四口蜗居在两室一厅的出租屋里，出租屋的隔音效果十分糟糕，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炒菜声，隔壁的邻居正在放电视剧笑得很开心，欢快的笑声清晰地传入耳朵。
原先只觉得安心的声音，现在像是一把小锤子一样不断在敲打他的脑袋。
以往这个时候他会守在妻子身边给她打下手，递递碗筷，洗洗菜，两人再说些家常话。
可现在他只能无力地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
自从他受伤之后，生活的重担基本上都压在了妻子一个人的身上，h市的物价本来就不低，之前两人一起工作，勉强能维持家庭的运转。
现在他只能在家里养伤，收入直接少了一半，虽然工地赔了医药费和后期疗养费用，但受伤的原因还是在他的操作失误，工地能赔已经是仁至义尽，不会赔偿太多，这份工作也没了。
两个孩子也才刚上初中，全靠妻子撑着那些钱很快就会被花完。
林远每天躺在床上只觉得焦虑和心慌，根本无法安心养伤，可再怎么忧虑他也只能躺着，静静等着自己的手和腿好。
而且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他自己心里完全没有底气。
“妈妈我们回来了！”
两个孩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远将脸上颓丧的表情收敛起来。
林远家的两个孩子是龙凤胎，刚刚大声说话的就是出生早五分钟的大儿子林荣飞，和活泼的大儿子不同，妹妹林荣燕性格更沉稳，更像是人们印象中的姐姐。
两个孩子先是把书包放到客厅的椅子上，然后到卧室跟爸爸打招呼。
林远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又问了他们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浅聊几句，两个孩子就去厨房当小帮厨了。
张霞看着两个孩子欣慰又心疼。
原本带着两个孩子是不想让他们变成留守儿童，在h的教学质量也更好一些，只是钱这东西不经花，两个孩子从来不会提出要什么东西。
给了陪伴，物质生活也没能好到哪里去，有时候她都在想把孩子带在身边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般想着，张霞手里翻炒的动作不停。
三人在狭小的厨房里也不嫌挤，亲亲热热地开始做饭。
因为林远有伤，饭菜做好后张霞就盛了一碗饭，夹了菜端进卧室，支了一张小桌子放在床上方便他吃。
饭桌上张霞给两个孩子夹菜，叮嘱他们吃饱些。
现在小孩儿学习的压力不比他们这些成人工作的压力少，初中就开始上晚自习了，回来作业没做完又得做作业，等睡下都十点半或者是十点了。
她跟张远以前上完学还能跑到山坡上玩一会儿，顺带割草喂牛什么的。
张霞默默叹了口气，时代不同了啊。
卧室里传来电话铃声，没一会儿被接通。
张霞起身走过去，推开卧室门用眼神询问林远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林远对她做了一个口型：【村长】
村长？
找他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霞带着疑问站在门口，等着两人交谈结束。
另一边，林正义的口水都快说干了，忙活一下午，最后只有两个人愿意回来。
给林远打电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毕竟两个孩子都在那边上学，回来的话只能去福山沟上学，虽说路已经修好了上学来回也就两个多小时的事情，但教育资源还是有区别的。
“林远，我也只是问一问，这工作条件也摆在这儿了，你们要是觉得行就回来，不行就当我没说。”
林远低头沉思，还是没有立刻拒绝：“好的，村长我先跟小霞商量一下，尽快给你答复行吗？”
林正义：“行，当然行。”
挂断电话，林远把林正义电话里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张霞皱着眉，心头一动。
他们两人在这边干的也是体力活，工作时间长才赚得稍微多点，一个月一个人也是几千块。
回去虽然没这边高，但在家也花不了什么钱，起码房租费和生活就能省很多。
可还有一个问题摆在那，两个孩子的教学问题。
张霞饭也吃不下去了，因为身上的衣服脏她没坐在床边，又不想去搬椅子干脆坐在地上跟林远说话。
两人纠结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拒绝这个工作机会，留在h市。
物质已经跟不上了，不能让孩子的教育也低于别的孩子。
穷困人家的孩子，读书虽然不是唯一出路，但确实是最好走的一条路。
林远打电话给林正义想要拒绝，结果电话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张霞催促了他一句：“等晚点村长忙完就回拨了，你赶紧吃饭，等会儿菜冷了。”
林远点头：“你也去吃吧，晚上太累就早点回来。”
“我知道的，你放心。”
张霞回到桌上，两个孩子已经吃完饭乖乖把自己的碗洗了，盘子里还留了不少菜。
她笑了笑，快速吃起来。
吃完，三人坐在长椅上进行短暂的休息。
林荣燕突然开口：“妈妈，我回老家上学。”
林荣飞也跟着点头道：“妈妈我也想爷爷奶奶了。”
张霞吃惊地看着两个孩子，问道：“刚刚爸爸妈妈说的话你们听见了。”
俩孩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林荣燕：“我们老师说了，在哪里读书都没关系，学习是要靠自觉的，回老家上学也挺好的。”
林荣飞：“对对对。”
林荣燕：“而且我现在才刚上初中，转回去我的学习底子还在，不会影响我的学习的。”
林荣飞：“对对对。”
这话都被妹妹说了，他也只能对对对了。
张霞哪里听不出她是因为担心家里负担太重才会说这样的话。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妈妈知道你们是为了这个家，但你们还小，这些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说完，她给俩孩子一人塞了五块钱。
“放学要是饿了，就买点吃的。妈妈今天夜班，你们回来记得给爸爸擦擦脸和手。”
两人应下。
一直到睡前，林远也没能打通林正义的电话，也没接到对方的回拨。
第二天才接到村长打回来的电话。
也正是这个电话，夫妻二人当即就决定回到桃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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