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内。
李岚听完这番话,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顾什么端庄仪态,顿时哈哈大笑。
空旷的殿内,只有带着浓浓讥讽的笑声在不断回响。
齐王李赟脸色下拉,对长公主丝毫不作掩饰的厌恶,心生不悦。
“我何曾比他差,阿姊竟半分脸面也不给,过去阿姊可与我关系最好!”
“天下百姓皆知,陛下性情羸弱,总受朝臣摆布。若非有我压制这张徐两党,朝堂安能平息?”
“阿姊执掌朝政时,不也在私下替他解决不少积弊?”
“谁规定当这天下之主,必得是个狠厉之人。”李岚收起笑,双眸变得凌厉,“难道一定要像父皇那样,才能算作一个好皇帝?”
“父皇临终前或许已想明白,骨子里带着良善之人,才是对大虞最好的皇帝!”
李赟听及此话,好似听到了什么荒诞之言。想了想,又觉得此话又真切,又有些好笑。
“人人皆可良善,唯这天下之主不能只有良善。”
“张徐两党内斗,父皇稳坐高台观虎斗,任猛兽再凶狠,也可随时挥剑斩落,这才是真正的君王气度!”
“否则,只能沦为被人牵制的木偶,用大虞的血肉,养肥这帮贪婪的士族豪强。”
李岚看着眼前的三弟,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对皇权的执着,如同熊熊的烈火,将他人形的躯壳烧得面目全非。
十一年前,她也曾见过同样的眼神。
康王举兵谋反,她的父皇命人将康王生擒至宫中,带到了此处,闭紧大门。
她偷偷溜进殿后,亲眼看着,一向待人宽容的父皇,彻底换了副可怖的面孔。
一刀一刀,亲手剐下康王身上的肉。
康王谋反是大逆不道,但父皇却能狠下心,虐杀自己的亲兄弟。
现在想想,康王凄厉的惨叫声还犹在耳边。
或许是因为亲手虐死康王,除斩杀其他余党外,她的父皇并未对康王府女眷赶尽杀绝,只贬其妻女终生为奴,不得赦免。
“父皇对宁妃与你心狠,你却样样都在学他!”李岚只觉胸口微微抽痛,曾几何时,她是极喜欢聪慧过人的三弟。
信王表里不一,惯于做戏,平常总爱私下欺负宫女内侍,在父皇面前却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
四弟年纪最小,性格有些呆板木讷,心地却是最好。唯有三弟与她最像,玩乐最为投机。
今日这般局面,是她内心最不忍见到的。
李赟听到这声指责,内心不禁微微一颤。
“我不像父皇,更不像康王,我要抢皇位,就不怕天下人指责!”
“阿姊真当不愿帮我?”
他像父皇?
他可不像父皇那般自欺欺人,明明对康王谋反气到极点,却还当众维持着痛惜的表情。
明明对身边人下手毫不留情,却不想天下人指责他对手足儿女残暴。
“大胆!!”
李岚气得挥起衣袖,像挥开了令人恶心的东西,重新坐上殿内案首。
“原本我代掌朝政,就是不希望看到你们兄弟相残。如今你执意兵戈相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妄想坐上这个位置,除非我死!”
“你想杀便动手,让天下人看看,同室操戈之人,配不配当这天下之主!”
正当此时,门外早已平息的打斗,突然又响起了刀剑劈砍声,听着来了不少人。
李赟略一迟疑,当即拔下了腰间的短刃,快步走到案首,将长公主挟持住。
刘内侍慌忙跪倒在地,哭着哀求:“齐王殿下,看在长公主自小对于关照有加的份上,莫伤了她……莫伤了她!”
“别求他,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杀了我!”李岚怒视着身后之人。
正在这时,殿后传来低沉而剧烈的咳嗽,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虚浮又凌乱,像急切地想跑出来,却力不从心。
“陛下……”刘内侍看见殿后出来的人,脸上惊恐万分,连忙起身上前搀扶。
李勤由刘内侍扶着,一只袖子捂着不断咳嗽,出至殿内时,面色已泛起淡淡青白之色。
“你终于肯出来了。”
李赟露出淡淡的笑意,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李岚怒道:“你……你早知道两仪殿下有密室?”
“阿姊都知道,我当然也知道。”李赟打量一眼李勤,对眼前的四弟突然感觉极为陌生,“宫里能藏人的地方没几处,明华殿没人,定是潜藏在此。”
“啧啧……我真没想到,堂堂七尺男儿,一国之君,竟厚着脸皮躲藏在女子的裙裾之下……”
这话当真是扎心,李勤只觉腹中涌出一涌热流,直冲喉咙,抬着袖子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你住口!”
李岚任由刀尖划破喉咙,也想挣脱开,齐王李赟也丝毫不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不要伤害她!”
李勤边喊着,想冲上前,却被齐王不费力地一脚踹开,有刘内侍眼疾手快搀扶,才没狼狈摔倒在地。
“写下退位诏书,我自然不会伤害阿姊,亦不会杀你!”
“好!”
“妄想!”
李勤和长公主同时脱口而出。
长公主焦急道:“你怕他做什么,他也就殿外这些人手,皇城外的叛军有金吾卫和羽林军阻挡,任他再狂妄,也是不堪一击!”
李勤没说话,只满眼忧心地看着长公主。
李赟淡笑道:“你刚才也听到了,在阿姊眼里,你也就只有良善可言,并没有执掌天下的能力。”
“如果不是阿姊替你掌管朝政,你说你能镇得住朝中那帮臣子吗?边境屡屡来犯,也并非因阿姊之故,全是因为你!”
“康国敢私下与突厥交好,全是因你当初秉承仁善之名,放过了康国国王试探举动。靺鞨虽骁勇善战,却常年极寒粮食匮乏,才会到边境劫掠。你却不同意边将攻打靺鞨,纵容这些蛮子嘲笑我大虞怯懦!”
“康国已毁约,很快就轮到宛国,宛国就算送上质子,也打着两手准备。我的线人来报,宛国国王突遇急病,被送到突厥的王子已经回了宛国。很快,新的国王就会改投突厥……”
“父皇与两国立下了的盟约,很快就要毁在你的手上,西北之地又将陷入战乱,民不聊生!”
李勤每听他一句,身形就矮一截,最后整个人佝偻着,完全没有了君王的样子。
“够了!”
李岚听得怒火中烧,大骂道:“康国贼心不死,有戚将军镇守西北,量他们也不敢进犯大虞。”
“你东扯西扯,却独独不说,你这些年来四处烘火,搅乱局势,这一切也与你密不可分。“
李赟不管长公主说什么,只直直看着李勤,冷笑着说道:“全因你怀姑息之仁,才导致致豺狼横行;奉行春温之德,最终养痈成溃!”
“执无为之治,坐高台之上,只能眼看着星火燎原……”
不待齐王说完,李勤以袖遮掩,已经咳得直不起腰。整个殿下,沉重的咳声已经快盖过殿外的打斗。
不过片刻间,衣袖已沾满殷红血迹,声音嘶哑如破风。
“好……我写退位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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