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了一阵，云昭突然道:“沐沐，你以后别说自己是累赘了，你不是累赘。
你姑姑虽好，可好些话都不能跟她说，唱个曲我都不敢当着她面唱，若没有你，我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还有，我最怵去地里晒着了，这半年，地里的活几乎都是你做的，你对姐姐咋样，姐姐心里有数。
不管以后咱家添多少人，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云沐一下扑到云昭怀里，闷声闷气地道:“哥哥早说这句，我心里就不害怕了。”
云昭轻抚着小孩的后背，笑道:“你果然夹带着私心，可惜道行太浅，被我试探出来了吧！”
“我就是有私心，我怕别人抢走哥哥。
我一方面渴望着多买些奴婢，要伶俐养眼的，忠诚识字的，力气大的，最好会点拳脚的。
一方面又怕这些优质奴抢走哥哥疼爱。
我都纠结好久了。”
“为什么不买丑的笨的，或者干脆不买多好，为什么你天天嚷着买奴婢呢？
是不是没人伺候着不习惯?”
“才不是，我巴不得咱们一家三口过呢！
可真不行，我去读书，家里外头的事都丢给哥哥一个人，我还读的下去吗？
我每次牵住哥哥的手，都好心疼好心疼，哥哥的手比练武之人的手还要粗糙。”云沐声音激动起来:“这可是能画出山川日月，能写出锦绣文章的手啊！
还有我姑姑，姑姑常年过度劳累，手指头都累的变形了。
我害怕，我怕哥哥的手也变成姑姑那样。”
云昭搂住云沐，叹息道:“这可咋整，又被你小子感动到了。
以后别说什么奴婢，就算是小龙人来了，也撼动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云沐低声道:“我也是。”
两人静静的躺了一会儿，云昭道:“我抵触这些规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我上一世的影响。
那个时代，没有主子奴婢，没有良籍和贱籍，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云沐惊讶道:“没有奴婢，劈柴、打水、洗衣、做饭的事，都是哥哥自己做吗？”
云昭笑道:“我们那不用劈柴，做饭用天然气，用手一拧开关就能生火。
也不用提水，家里也没水井，有通水的管道，一拧水龙头就出水。
洗衣有洗衣机，把脏衣服扔里头，洗好拿出来就行。
做饭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在手机上点个外卖，外卖小哥就把做好的饭菜送家里头去了。”
云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鸡是什么鸡?
外卖是菜还是送菜的人?
水龙头是龙宫里的宝器吗？
还有那个会生火的天然气……”
“你闭嘴！”云昭打断道:“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我发火的原因呢，又被你带偏了，不许问了。
这些问题，就算我说破了嘴皮子，你一个古人也听不明白。”
云沐一捂嘴:“树洞不问了。”
“这还差不多！”云昭平复了一会儿，继续道:“那个时代没有尊贵的皇帝，没有卑微到卖身的饥民，也没有给人下跪的礼节，就连至亲去世，子女也只是弯腰行鞠躬礼。
所以他们巴巴地跑过来，下跪磕头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去搀扶。
谢掌柜训斥他们，看他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样子，更是不忍。
还有他们认主时一个个跪拜我，我坐在那里，装的面色坦然，实则如坐针毡，浑身不适。
他们认完主，拿着你打赏的钱，脸上的兴奋和喜悦，看的我很心酸，很难受。
若非自小受苦受难，他们怎会因为认了主，和几个铜板兴奋成那样。
那种喜悦该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或是金榜题名才该有的喜悦。
而他们仅仅是因为几个铜板，或者说因为他们终于成为了一个奴隶。”
云沐道:“我懂了，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哥哥心慈。
我不是自小吃苦，第一眼看到哥哥同样很兴奋，哥哥忘了么，哥哥收留我时，我高兴的都哭了。”
云昭摇头:“你不一样，你落魄但不卑微，他们，卑微如泥。
今儿，我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主子奴婢的言论，细细想来，你和你姑姑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
主子买奴，是为了活的更舒适，不是行善，这也无可厚非，但没必要反复践踏奴婢的尊严，来显现主子的高贵。”
云沐不服:“哥哥，我没有。”
云昭道:“你比很多主子宽容，但你仍然认为奴婢在主子面前不需要有尊严。”
云沐小声嘟囔:“本来就是。
奴婢的存在就是为了伺候好主子，能伺候主子是奴婢的荣幸。
当奴婢的，那个不渴望着近身伺候主子，赏赐多，有脸面，活也轻生。
不管哥哥承不承认，这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但他们的感受也是真实的。
半年前，马大狗领着满春楼的人去家里买马云昭。
马云昭跪在地上，张着嘴，跟买卖牛马一样让人打量牙口，任人品头论足，听他们讨价还价，还因为配合的慢挨了巴掌，和一记窝心脚。”
云沐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你姑姑跟如愿她们一样，咣咣给马大狗和妓院的人磕头，还拼死抢了卖身契吞了下去，结果挨了马大狗一个大嘴巴子，什么都改变不了。
妓院的人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拿钱买人合理、合法、合规。
马大狗手握夫权父权，认为打妻卖女天经地义。
买妻子就是为了干活，马云昭的存在，就是为了以后给他换钱。
可人毕竟不是牛马，再卑微的人也是有尊严的，被羞辱了会难受，挨了打也会疼。
马云昭撞了树，你姑姑当场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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