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抬了下手，笑道:“坐下说，不必拘礼。”
“多谢皇上。”云昭从容落座。
景和帝对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诰命慰问了几句，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把目光落在沈青萝身上。
景和帝道:“众位可能不知，九皇子游历期间使用的是化名，直到九皇子亲征，沈夫人才知晓他的身份。
这几年，璋儿在信中不止一次的对朕说，他走过许多地方，遇到过许多人，唯有夫人给了他毫无保留，慈母般的疼爱。
今日，朕不以君王身份，而是作为一个父亲，谢过夫人。”
众人震惊不已，皇上竟当着满朝诰命的面，对一个妾室致谢，还用了慈母一词。
淑妃的笑容都扭曲的变形了。
沈青萝惶恐拜下:“陛下言重了，臣妾……愧不敢当。”
“夫人当之无愧。”景和帝抬了下手，目光扫向神色各异的众人，“朕要让天下人知道，善待朕的孩儿之人，朕必不相负。
反之亦然。”
皇上走后，淑妃沉默许久，那些嫔妃和命妇也不敢再肆意的打量沈青萝。
宴会结束，景和帝召见了云昭。
云昭刚迈进太极殿，就见景和帝对她招手:“丫头，过来坐。”
云昭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正中跪下，伏地行了个大礼:“臣女叩见陛下。”
景和帝笑道:“免礼。”
“谢皇上！”云昭道了句谢，“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到了皇上示意的软榻上。
那利索劲儿，逗的景和帝直接乐出了声，“丫头，你不是不喜欢行礼吗？怎么不直接过来坐。”
云昭笑着挠了挠头:“皇上也听说了。”
景和帝咳了一声，皱着眉头换了种不耐烦的语气:“‘如意、如愿、双喜，你们几个怎么记不住呢?
下跪既废裤子又废膝盖骨，跪脏了裤子还废水，尊敬藏在心里就行了。’”
云昭眼皮跳了跳:“他怎么什么都给您说?”
不怪云昭吃惊，谁能想到萧璋连这个都告诉皇上，而母亲口中威严如神只的帝王，竟捏着嗓子模仿一个小姑娘。
景和帝笑道:“朕是他亲爹，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还没告诉朕，为什么不直接过来坐，是不是子瑾凶你了?”
“不是。”云昭道:“是我娘，我娘这几日天天教我礼仪，刚才又千叮咛万嘱咐的，知道我没行礼就入了坐，不定得念我多久。”
景和帝朗声大笑。
云昭嘿嘿笑了两声，笑完又有些懊恼:“刚才我可能起的太快了。
不是不敬，我是真心敬重皇上。”说着叹了口气:“其实礼仪我学的很好的，刚才在御花园，我娘还夸我来着。
可能是皇上太和蔼可亲，我不自觉的就现了原形。”
景和帝又一阵大笑。
笑罢，景和帝轻声道:“朕一时不察，让你和你娘吃了这么多年苦，你性子刚烈，朕原以为你会恨朕。”
云昭道:“先前是有些怨，后来被殿下和我娘轮番教训，那点怨早没了。”
景和帝奇道:“璋儿敢教训你?”
“敢！”云昭望着景和帝的眼睛告状:“您当他是什么好性儿呢，只要涉及您老人家，他必会跟我掰扯一番。
我说话一向大大咧咧，有一次，说起皇上，我随口喊了句老爷子，他非说我对君父不敬。
从百年前的山河破碎，一直讲到现世安稳，历数皇上的功绩和辛劳，非逼着我认了错才罢休。”
景和帝笑着念了一遍:“老爷子，也没什么吧！”
“当然没什么。”云昭道:“老爷子是对年长者的敬称，没有不敬的意思，在我们那儿，很多人称呼父亲和祖父就这么喊。”
景和帝问:“那你也给他认错了？”
“认了。”云昭道:“在他心里，君父比一般的父亲难的多，理应受更多尊敬。
他激动的眼珠子都红了，当时又病着，我只好认了错。
后来，我渐渐就释怀了，我娘的不幸，是很多原因造成的，首要原因就是乱匪。
是皇上派父亲平了乱匪，否则，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女子沦为贩卖的奴隶。
之后的事，纯粹是郡主的原因，我连郡主都不恨了，又怎么可能恨皇上呢？”
景和帝道:“不管怎么说，朕都有过错。”
云昭摇头:“我犯过的错，比牛毛都多，也没谁真怪过我。
这几年的所见所闻，我已深刻体会到君父这个词的含义了。”
景和帝含笑道:“你这丫头还挺会宽慰人。
其实朕知道你没真怪朕，不然不会对璋儿这么好。
朕也没想到，朕的一句话竟毁了几家人，你，你娘，子瑾，康宁，和朕那个含恨而终的长姐，都是因朕的一句话而起。
朕更没想到，朕的儿子差点饿死街头之时被你所救。
朕当时拿到璋儿的玉佩，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找到他的骸骨，以后也好一家团圆。
后来收到你父亲的奏报……”
景和帝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可能无法体会朕的心情。
从痛不欲生到失而复得，那种喜悦，朕不知道能用何种语言描述。”
“臣女懂！”云昭道:“我父亲就是，高兴的当众搂住我娘大哭了一场。
引来无数人围观。”
景和帝想象了一下，又哈哈大笑了一阵。
“你说，这会不会是上天给朕的报应，朕害的你们骨肉分离，所以上天也这么惩罚朕，让朕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儿。”
云昭摆手:“才不是，是皇上福德深厚、九皇子天命在身，这才让坏人功亏一篑。
臣女觉得，这些经历对殿下成为下一个盛世明君很有益处。”
景和帝笑道:“朕也这么认为，璋儿一定会比朕强。”
景和帝指了指云昭前面的茶点:“宴会上得应付各种人，折腾又无趣，你没吃饱吧?再吃些垫垫?”
云昭道:“我吃饱了。
皇上准的美酒佳肴都是上品，臣女才舍不得浪费。”
景和帝笑了笑，问:“喜欢这样的宴会吗？”
云昭摇头:“不喜欢。”
景和帝又问:“有人对你无礼?”
云昭抬眸:“被人围观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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