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之前在香港商会医院门口把他们带走的那个人。他在巡捕房里似乎很有地位，看着叶芳问，“你是不是认识叶医生？”
“啊？”
叶芳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被铐住的中年汉子就大喊起来，“人都没事儿了，能不能放我一马，是他先动的手，我只是不小心一时激动……”
话未说完，便是一阵痛叫声响起。那名西捕一脚踹在了中年男子腹部，“敢伤人性命，就这么想脱身？还有这里是巡捕房，不喜欢别人打断我说话。”
他话音刚落，旁边两个巡捕迅速上前，将中年男子一人一边胳膊拉着拖进去。
“你们要干啥！”
闷哼声连连传来，叶芳和魏如雪的脸色瞬间煞白。魏如雪抱着杨东，用手捂住孩子的耳朵，听着这些声音以及那古怪口音的中文，她终于意识到这里是上海，法租界，不是杭州。
“那么，你是认识叶医生的吗？”西捕再度问道。
叶芳瞥了一眼这个满脸好奇的洋人，点了点头，“他是我弟弟。”
此时西捕正好从桌上拿起一杯水喝，闻言直接喷了出来，惊愕地看着叶芳，“你……你是叶医生的姐姐？”
巡捕脸上闪过异样的表情，如果眼前的真是叶医生姐姐，那群黑势力怎么可能让他带走？
“小姐，虽然我对你不满意，不过既然已道歉，我也不想公报私仇，用不着编造谎言。”
叶芳紧紧闭着嘴唇，“先生，你觉得我有必要说谎吗？你会因为他是我的弟弟就让我走吗？”
西捕耸耸肩，沉默。他根本不相信这话。刚刚叶医生对她的反应并不强烈，说明两人并不亲近。
“我是守规矩的警察，如果你真的是他的亲人，根本不会在这。”说完，他懒得再多解释，边喝水边朝外走去。
魏如雪冷哼道，“说是姐姐人家还不一定认，瞧那样子根本不在乎你，一个医生嘛，搞得好像什么大人物似的。等等好了，东儿的舅舅姨丈该快到了。”
叶芳点头，无言以对。
这时沈红益与魏如兰带着一位身穿探长服的男子急匆匆来到大厅，“沈先生，您的家人在哪呢？”
沈红益回头看向魏如兰，后者正神情迷茫，身边娟子拉了拉她的衣角，并踮脚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了坐在角落的三人。
“夫人，杨太太和叶小姐就在那儿。”
魏如雪也发现了三人，精神一振，怀抱着杨东快步走过去。
“妹妹，这里！”
魏如兰的目光落在杨东身上。
杨东不再哭泣，见到魏如兰后，缓缓地唤了一声“姨姨”，嘴角绽放出傻傻的笑容。
魏如兰心头闪过叶一柏的身影：能治，他说过能治。看看杨东再看看笑意盈盈的魏如雪，内心复杂万分——真好，可自己的孩子呢……
她的儿也能医，魏如兰猛然抬首，是了，她的儿亦可治愈。沈红益之所以将东儿送走，无非是因为他怕丢脸，觉得有个傻儿子会让沈家蒙羞。但若能治，只要能治好，她的儿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妹子，咋了？”魏如雪诧异地看向魏如兰。
魏如兰脸上闪过一丝诡奇却明亮的笑容，“没事儿，东儿真听话。”
从警局出来后，魏如兰她们先送叶芳三人回到住处，随后两人一路无言，沉默地坐在车后座回到了家。
抵达沈宅时，魏如兰罕见地没有立即回房，而是站在门口等候沈红益从车里出来。
沈红益明显一愣，“有事？”
“科科在哪？”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送走了！你问我也无用，我不需要一个傻儿子！”沈红益显然有些不耐烦，瞥向魏如兰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嘲讽，“魏如兰，不用这么看我。你别忘了，当初送走他的决定你也同意了。”
魏如兰听罢，先是往后踉跄了一步，旋即猛地扑上前去，死死抓住沈红益的手腕，“不对，这次不一样。科科能治好。叶医生，那位能让断手重生的神医亲口说的，你可以问娟子，她也在场。叶医生说，那癫痫不过是脑子出了点毛病，切掉就好，切掉就能好了！”
见状，娟子连忙补充道：“真的，我都听见了，他说脑子里某个部位出了问题，影响智力，只要切除，尤其孩子恢复快！”
“叶医生……”沈红益沉默了几秒，在魏如兰期盼的目光中挣脱了她的手，“别做梦了，科科回不来了。”说完，他转身离开。
魏如兰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沈红益！”
她冲至客厅，自茶几上的果盘里抽出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颈上，“沈家不能有个傻儿子，那能不能有个自杀的老婆？告诉我科科在哪儿！”她的嗓音尖锐沙哑，犹如破败的哨声。
沈红益回头，眼神中掠过一丝厌恶，“好，你要知道对吧？那我告诉你，科科早就死了，在你闹得去医院洗胃那天发高烧两天，我们和你姐一起把他送去的。”
言罢，他不顾魏如兰反应，迅速离去。
水果刀“啪”一声掉落大理石地面，紧接着屋内传来女子歇斯底里的哭喊。
“又开始闹了，他们就没安稳过。”
当初为了相互照应，魏如雪买了与妹妹相邻的房子，从她家里依稀能听到动静。看到叶芳不安的样子，魏如雪摆摆手，“不管她，除非要自杀，否则夫妻之事咱们当作未闻。”
“还在为那个便宜弟弟的事烦恼？”
“父亲给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我不知道是否该联系。”
魏如雪起身，拿过叶芳手中的纸，三两下撕碎扔进垃圾桶。“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叶一柏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不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们叶家可以丢脸，我们杨家可不行。”
闻言，叶芳低下了头，沉闷不语。
这时，电话响起。魏如雪接听，声音立刻变得热情，“好的，张大夫，明天一定准时到，今天真是抱歉了，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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