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
阿舍尔痴望着伊玛塔尔，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杀意，而是呼唤她的名字。
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什么，他仿佛变回了在小楼里踽踽独行的，看到一盏为他点起的灯便满足的小孩。
现实的伊玛塔尔怒斥：“你没资格用那个名字叫我！恶心！”
回忆中的伊塔笑道：“嗯，是我哦，阿舍尔。我来了。”
现实中的伊玛塔尔剑尖指向阿舍尔：“别以为你这幅样子有多么可怜！都是你，都是你啊！害我如此痛苦地过了那么久，你还害了多少人……你说你身上的血债数也数不清！”
回忆中的伊塔握着他的手是那样温暖：“不要怕不要怕，母亲也真是的，阿舍尔什么都没做错，干什么一直锁在这里。”
现实里的伊玛塔尔怨恨的眼泪留下：“你就该去死！”
——“阿舍尔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以后也一直在一起。”
回忆中的伊塔抱住阿舍尔，安慰在黑夜里瑟瑟发抖的他。
阿舍尔耳边回响少女温柔的声音，心口却响起被剑贯穿的血肉崩溃声。
因为他伸抬手臂，想和以前一样抱住让他安心的少女，毫无防备对方的刺杀。
阿舍尔呕出一口血，伸出的手垂下了。
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伊玛塔尔毫不犹豫地再捅深，把阿舍尔的心脏搅碎裂开。
她不会再给阿舍尔有任何存活的机会。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其他被阿舍尔毁掉人生的人。
“伊塔……伊塔……”
阿舍尔缓慢地吐出一个个字，像是意识投入了某段记忆的河流，捞起了什么对他而言金子般贵重之物。
——“我把黑色的山茶花培养出来了……带你去看看吧。”
这话一出，满眼仇恨的伊玛塔尔也是一愣。
阿舍尔常年被关在罗慕洛庄园，对他而言，唯一能让他幽闭人生中有些许色彩的，是他能在玻璃温室里做园艺。
也许是怜悯这个未来早已注定的孩子，上代莱卡翁家主不遗余力地去鼓励和赞助阿舍尔。
“好厉害，那你能培养出黑色的山茶吗？”
而伊玛塔尔一时兴起，想要看见黑色的山茶花，于是阿舍尔便开始培养。
对他而言，这是自己唯一能送给伊玛塔尔的礼物。
伊玛塔尔不禁抬头。
她才发现，自己找到阿舍尔的地方是一座种满黑色山茶花的庭院。
山茶花舒展墨色花瓣，露出翠绿色的花蕊。
风一吹，连同花苞都一同掉落。
如同谁人滴落的黑色眼泪。
伊玛塔尔记得，这种山茶花冠以他们最喜欢的童话之名。
“哈提斯……”
伊玛塔尔念出这个名字。
而这句话却让弥留的阿舍尔猛一激灵，无力但执着地抓住伊玛塔尔的衣服：“不可以！……我还不能死！哈提斯……哈提斯……啊……”
可他已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手也松开。
他死去之时，喉咙的黑色伤痕也消失了。
而伊玛塔尔也只是以为是将死之人的疯话，没有在意。
毕竟她也没看出来，阿舍尔有多么在意那个孩子。
是在说山茶花吗？
还是真的在说……
……
“哈提斯不见了？”
喝着银卯带来的草莓牛奶的昙露瞬间着急，向打来通讯电话的医疗队队长确认：“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现在就是一头煤球似的幼狼，能嘤嘤叫着挥动小短腿跑到哪里？
“其实基利神官很快就恢复人身了，然后我们和他说神域已经形成，皇太姬殿下也赶去，不用担心，接着……”
对方听上去已经要哭了：“对不起冕下！因为受伤情况有点严重，我们看管不力，基利神官逃跑了！”
她上班怎么能捅这么大的篓子啊！
昙露先安慰队长：“没事，他要是想跑你也拦不住，恕罪恕罪哈，我们去找。”
“十分抱歉冕下！”
还好国妃冕下通情达理！
挂掉通讯，昙露深吸一口气，对银卯等人道：“哈提斯失踪了，他被乌暝改造过，可能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找到他。”
娲煌眼神也变了：“我知道了，我看看能调多少人过来——要杀了他吗？”
昙露烦恼地扶住脸，脸上笑意褪去，眼睛一张一合，叹口气：
“……尽量不要，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娲煌俏皮地一笑：“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保证把他绑回来！”
她收了巨剑，一跳便掀起风浪，离开已经差不多成为废墟的圣宫。
银卯则站在昙露身边：“冕下，您觉得……哈提斯是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呢？”
如果他选择回到月神殿，应该乖乖待在医疗队才对，而不是一声不吭乖乖留下。
“……唉。”
昙露拢拢头发，露出不耐的冷漠表情：“真是受够了，小狗果然要拴上狗链才行。找到他以后，我一定要锤他——给他锤成肉饼！”
爱到处跑的坏狗！
“诚如您所言，千月宫就够他撒野了，没必要放出去惹您心烦。”
银卯笑眯眯：“更何况，现在这里也是另一种意义的千月宫。”
“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冕下。其他的事情，交给我等就好。”
不光是银卯，他身后的雪芳池也向昙露微笑。
“好！”
“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打破了这和睦的氛围。
“有魇魔的气息……”
昙露立刻赶了过去。
是月蚀教教区的居民聚居地。
魇魔在聚居地捣乱，破坏，将这里天翻地覆。
昙露随机拦了一个路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圣子疯了！他说因为甘渊的恶魔来了，所以要让我们殉葬！我们不想死！”
说完，路人就撞开昙露，慌不择路地逃亡。
而昙露凭借着感应，逆着人流去往聚居区的教堂。
不对劲。
这些魇魔很快就因为神域消失了，也没有被魇侵的“尸体”。
——更像是在驱赶这些人……
“你们确定不走，要为月蚀教奉献出生命吗？”
是哈提斯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是的！这是我们的荣幸！”
是整齐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狂信者的声音。
“是么……那你们没救了。”
哈提斯举起镰刀。
落下。
鲜血喷溅。
“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啊……”
哈提斯转向进门的昙露，“一死就可以得到净化超度，干干净净地去往美妙的来生……真好。”
“你在做什么？”
昙露握紧铃杖，不可置信地望着站在尸山血海中的诡艳少年。
不仅仅是他的镰刀，连他那张明艳的脸，每一寸雪白的皮肤，每一根黑色的发丝，都被鲜血濡湿。
他转过来，喉咙处也有黑色的伤痕印记。
仿佛死亡的人格降临，或者是幽怨的艳鬼。
他睁开翠绿色的眼眸，向昙露展露虚幻的美艳微笑——
“给你杀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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