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告诉你，清止，我死也不会同意！”重道愤怒地大吼，似乎在和谁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轩内沉默了一瞬，传来一道冰冰冷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师兄，请你以大局为重。”
重道似乎气笑了，失语了好一会儿，随即便有玉器重重摔到了地上。
“你踏马要老子亲手推老子唯一的徒弟去死，还要老子以大局为重是吧？
“清止，你是掌门，你要以大局为重，老子不是，老子就是个护短的俗人，你听懂了吗？老子就是个俗人，大俗人！”
对比重道的激动，清止一如既往清冷淡漠。
他没有去辩驳，而是反问：“那封印怎么办？师兄打算两百多年前的人间炼狱再次重演吗？”
重道一下静默住。
青崖忍不住把耳朵贴在了琉璃碧瓦上，想听得再清楚些。
屋瓦下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中。
“大不了我去，这也是我的责任。”
“那阵峰呢？阵峰的传承，阵峰的未来，师兄有想过怎么办吗？”
“你可以肩担两峰，你有这个本事。”重道说得毫不犹豫。
清止声音冷淡：“我并非阵道中人。”
“那又怎样？你只要引人入道，修行自在个人。”
玲珑轩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就当青崖以为掌门仙尊不会再说什么，自认说服无望的时候，轩内就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冷也更无情。
“师兄若执意如此，我也无力阻止。自此后，我会代替师兄，成为阵峰的新任峰主。我会广收新徒，细心教授，最好每个徒弟都能达到我要的修为资质，往后三百年又三百年，天下必大安。”
重道的气势一僵，紧张失态地质问他：“你要干什么？！我阵峰的弟子不是为了去献祭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清止声音极其平淡，冷冷下了逐客令：“师兄且去吧。”
“清止！”
轩内再没有掌门的声音。
只有师尊气急败坏地怒骂。
“你疯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入天乾宗的誓言？你这是丧尽天良，屠害生命，罪无可恕！”
“清止，你说话啊，你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你可是天乾宗的掌门！”
“清止，就当师兄求你了好不好？师兄会想办法的，师兄一定能够想到永久修补封印的方法的，你别动我徒弟，也别害别人，成不？”
“掌门……”
长久长久的寂静，终于，玲珑轩的门被打开，青崖趴在屋顶上，从上面往下看，只看到师尊落寞蹒跚的身影一点点融进无边的夜色中。
起风了。
漆黑的云层一点点遮住了皎洁的明月光。
红梅落雪，风至花坠。
青崖轻轻嗅了嗅折枝上的梅花清香，转过身，仰躺在屋顶上，看了一晚上星月俱暗的夜空。
第二日天空蒙蒙亮，暖黄色的日光透过稀薄的雾霭，纱幔堆叠般轻轻飘落在人间大地上，他的长睫颤颤的，闪烁着细碎的金屑，终于从玲珑轩顶上一跃而下，将折下的梅枝小心翼翼收进玉盒中，抬头，挺直腰背走进了轩内。
案几后，清冷如霜的仙尊闭目端坐着，似乎就等着他来。
青崖垂眸，掀衣跪了下去。
“恳请掌门，允许弟子前去修补封印大阵。”
清止睁开漆黑幽深的双眸，自上而下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他：“你知道封印大阵？”
青崖坦然摇头：“弟子不知。”
“那你知道修补封印大阵，需要怎样的代价吗？”
“弟子不知。”
压迫审视的目光骤然从他身上移开，清止提醒他：“此行必当一去不回，你不害怕？”
青崖以首伏地，明明每个字都很轻，却字字清晰：“害怕，弟子害怕。
“所以弟子想，掌门能给弟子一个克服恐惧，赴死的理由。”
上方长久的静默。
但那道清清冷冷的声音还是开口了。
“两百多年前，魔族突现世间，屠杀黎民，掠夺资源，致使人妖两道几近灭绝，修真界变为一片杀戮火海。
“后来，我宗前辈集天下之力，将魔族一众大将逼入天外域，又以全身修为和魂魄来生为祭，在天外域布下神魔封印大阵，勉强将那些祸害苍生的魔族封印其中，剩余一些潜逃在外的魔族独木难支，这才全部被击杀，修真界自此得以休养生息。”
清止站起身，从上方走下，走到青崖的面前。
可那双落满冰霜的眼睛并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剑峰山外，苍茫无际的白雪。
“神魔封印大阵虽然威力强大，可它并非永远完好无损，其中的魔族并未灭亡，不断溢出的魔气会不停侵蚀封印大阵，大约每三百年，大阵就会破裂损坏，这就需要资质和修为足够的阵道弟子以命祭阵，重新修补大阵。
“如果不能及时修补大阵，神魔封印大阵就会彻底损坏，两百多年前的魔族也将重新卷土重来，届时世间必将再一次生灵涂炭。
“青崖，这就是本尊给你的理由，足够吗？”
青崖深深叩地，声音坚定：“足够了，多谢掌门。”
听到这句毫不迟疑地回答，高坐云端的仙人也忍不住微愣侧眸。
“你如果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天乾宗弟子不会畏死。”
青崖从地上站起身，抬头，第一次目光直视宗门至高无上，清冷无欲的掌门仙尊。
他的眼里没有畏惧，没有谦卑，只有温温的，属于朝露晨光的鲜活意气。
“而且这也是掌门故意把您和师尊的争吵给我听到的目的，不是吗？”
清止霍然拂袖转身，没有看他。
只有淡漠无情的声音夹杂着轩外的冰雪。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师尊不能死。”
“所以，掌门选择我死，对吗？”
清止默然无声。
青崖道：“请掌门不必把青崖一人的性命挂怀在心上，掌门是天乾宗的掌门，宗门，天下，都是掌门应该惦念忧愁的东西，青崖并不怨怼掌门，相反青崖很感谢掌门，青崖愿意给师尊找出永久修补封印大阵的方法争取时间，也愿意为后来的师弟师妹们争一个花开满园，无忧无虑的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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