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杏花村的第三天，便是中元节。
凌晨，外面天还没亮，宁沅沅就被外婆轻轻摇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外婆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香烛纸钱和几样供品。
“沅沅，该起来了。”金月梅轻声说道：“趁着天还没亮，咱们得赶紧上山，现在这个时间最适合召唤阴差大人了，晚上鬼门太拥挤了。”
宁沅沅听到这话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生怕吵醒隔壁房间还在熟睡的江一呈。
客厅里，江建国已经准备好了手电筒和雨靴。
“外公，你也去吗？”宁沅沅小声问道。
江建国点点头：“我送你们到山脚下，把东西搬上去，等你们办完事再上去接你们。”
他顿了顿，问道：“毛皮皮呢？它不去凑热闹吗？”
“它说不去了。”宁沅沅摇摇头，道：“上次请阴差引渡陈海的时候，毛皮皮被阴风刮感冒了，这次死活不肯再去。”
金月梅笑了笑，从厨房拿出一个保温杯：“喝点热牛奶，山里早上凉。”
三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天色还是昏暗的，山间的雾气正浓，脚下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三轮车开到了山脚下，宁沅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抬着贡桌拿着贡品的大人身后，裤脚时不时被露水打湿，好在如今的天气也不算冷。
“外婆，这次为什么要在中元节这天送他们走啊？”宁沅沅小声问道。
金月梅脚步不停：“中元节是鬼门大开的日子，阴差往来频繁，最容易找到愿意接引的阴差。”
她回头看了正在躲避露水的宁沅沅一眼，解释道：“而且，中元节这天也是对亡魂最有利的时候。”
走到山谷里，江建国放好贡桌，停下脚步：“我就送到这儿，你们小心些。”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递给金月梅：“这是昨天用来烧成香灰的引路符，我看你的灰好像不够了。”
金月梅接过符纸，点点头：“你先在山脚下等着吧，大概一个小时后上来接我们。”
金月梅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都放在贡桌上，不一会上面就铺上了黄布，摆放好了香炉和烛台。
金月梅从篮子里取出几个小碟子要摆放贡品，宁沅沅连忙上前帮忙。
她们摆上了水果、糕点，还有一小壶酒。
最后，金月梅从怀中取出两个小巧的木牌，上面分别写着“顾朝阳”和“慕楠”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
“沅沅，把他们放出来吧。”金月梅将木牌立在供桌中央，开始往香炉里烧引路符。
宁沅沅点点头，从空间里取出慕楠和顾朝阳魂体藏身的法宝。
她轻轻念咒，两道淡淡的影子从球中飘出，落在供桌前。
顾朝阳的魂魄比之前凝实了些，而慕楠的魂魄依然有些模糊不清。
宁沅沅从口袋里掏出慕思给她的玉环：“外婆，我还得把这个融入慕楠哥哥的魂魄里，玉环里有他家人对他的爱意，说不定可以让他的魂体更结实一点。”
金月梅接过玉环，仔细端详了片刻：“这确实是个好东西，你弄吧。”
天边慢慢出现一抹灰白，山谷里的雾气开始消散。
金月梅看了看天色，对宁沅沅说：“时辰到了，你站到我身后来。”
宁沅沅乖乖站到外婆身后，看着外婆点燃三炷香，恭敬地插在香炉中。
香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划出奇特的轨迹。
接着，金月梅点燃了两根蜡烛，火光在晨风中摇曳不定。
她开始念诵咒语，声音低沉而悠长。宁沅沅虽然听不懂，但能感觉到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特殊的力量。
随着咒语进行，山谷中的温度开始下降，明明是在盛夏的早晨，呼出的气息却都变成了白雾。
突然，一阵刺骨的阴风袭来，蜡烛的火焰剧烈摇晃，却诡异地没有熄灭。
宁沅沅虽然没觉得冷，但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看到外婆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但金月梅纹丝不动，继续念诵着咒语。
阴风越来越猛烈，宁沅沅不得不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她看到供桌前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高大瘦削，穿着一袭黑袍，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阴差来了。
这是宁沅沅第一次见到黑色影子的阴差，气质比白色影子的阴差更加冷冽。
金月梅的咒语声更加急促，她指向两个木牌，又指了指飘浮在空中的魂魄。
阴差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什么。
宁沅沅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在京市时特殊部门和慕思一家人准备好的冥币和金银元宝。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袋子放在供桌上，然后迅速退回外婆身后。
金月梅的咒语进入了最后阶段，她的声音变得越发低沉起来。
宁沅沅看到外婆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那些轨迹竟然在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光痕。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金月梅猛地一指桌上那些贡品，贡品顿时化作三道流光，没入了慕楠和顾朝阳的魂魄中，还有一些飞向了阴差大人那里。
阴差终于动了。
他伸出被化为黑影的手，轻轻一挥，顾朝阳和慕楠的魂魄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朝他飘去。
宁沅沅看到慕楠的魂魄在接触到阴差的瞬间变得清晰了些，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安详的微笑。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阴差转身，带着两个魂魄朝山谷深处飘去，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消失在晨光中。
随着阴差的离去，山谷里的阴风也骤然停止。
温度开始回升，蜡烛的火焰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金月梅长舒一口气，身子微微晃了晃，宁沅沅赶紧上前扶住她。
“外婆，你没事吧？”
金月梅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看了看供桌，上面的贡品都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了：“这次因为是在凌晨召唤阴差，所以程序复杂了一些，需要用到的东西也变多了，不过仪式很顺利，他们应该能顺利转世了。”
宁沅沅点点头，心里既有些怅然，又为他们感到高兴。
她帮着外婆收拾供桌上的物品，将没烧完的香烛小心地包好。
收拾完毕，祖孙二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等待江建国来接她们。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驱散了山谷间的寒意。
宁沅沅仰头看着星光渐渐消失的天空，突然想起什么。
“外婆，黑色的阴差是不是比白色的阴差更厉害，上次那位白色的阴差还会说话呢，这次这位气质好冷啊。”
金月梅笑了笑：“阴差本就不是活人，他们不需要说话，上次是因为你手中的圆环实在太过特殊。我刚刚念的咒语，对他们来说就像……就像一种特殊的信号，能够告诉他们我想要请他们做什么。”
宁沅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想起之前在修真界时，那些偶尔碰到的鬼修也是很少说话的，大多一脸阴郁。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江建国沿着崎岖的山路慢慢走上来，看到祖孙二人安然无恙，他明显松了口气。
“都顺利吗？”江建国一边帮她们搬桌子，一边问道。
金月梅点点头：“很顺利，两个魂体都送走了。”
回程的路上，宁沅沅坐在三轮车后斗，看着两旁的山林慢慢后退。
她想起特殊部门的人对顾朝阳生前事迹的评价，想起顾老。
想起慕楠在雪山基地里日复一日的等待和那本充满希望又变得绝望的笔记本，又想到了慕思一家人。
现在，他们终于都能开始新的生活了，不用再被困在失去家人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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