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发现自家主子最近有些闷闷不乐，连她平时最爱的鸡翅猪蹄肉丸螃蟹，都不怎么上心了。五公主来找她玩，她也兴致缺缺的样子。
她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上神，您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姜书渺不说话。
她收了个徒儿，犯下大罪。即便自己身祭天地，却难以弥补。
可女娲娘娘救了她。
道，从不应是以杀止杀。
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温之玄机会，希望他能迷途知返，悬崖勒马。
“芙蕖姐姐，你修仙道，那你觉得，神仙该是什么样的？”
芙蕖想了想，“以前我只想着修仙得道，若能位列仙班，就不用担心被更强大的妖吞噬，也不必担心被道士收走。可是来到您身边后，观您行事，渐有所悟。”
“仙，大道也，悯怀众生，慈悲善度。就像您对温之玄那样，纵然知晓他心性偏执，却仍旧一再宽恕。只因您怜他之苦，心怀宽恕。我想，这应该就是神性。”
姜书渺怔怔的，“你觉得，我做得对？”
“不是我觉得，是您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呀。”
芙蕖冲她笑笑，“一开始他抓了我，害我差点魂飞魄散。但起因也是我自己生了贪恋，想通过他走捷径。换了其他道士，也会直接把我收了。我生了贪心，他动了邪念，谁都不冤。可您救了我，同时也救了他。”
“这就是您说的，修仙修德再修心，对吗？”
姜书渺沉默一会儿，道：“我以前收过一个徒弟，他天赋极高，一心正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后来误入歧途，我念在多年师徒情谊，未取他性命，只将他逐出师门。他却入了魔道，犯下滔天大错。”
她抬头望着天，喃喃道：“我总在想，当初如果没有一怒之下将他驱逐，而是耐心引导，或许他就不会堕入魔道，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
芙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再收徒了。
阴影太大。
“所以，您才想尽可能的引导温之玄向善，而不是一味的以杀止恶？”
姜书渺缓缓点头。
天上那帮神仙都说她天真愚蠢，妖魔本为恶，岂会向善？一味宽纵，乃助纣为虐。
可正邪对错，当真那般绝对吗？
生而妖魔，便是罪吗？
芙蕖也是妖，可她本性良善，从未作恶。
神仙却大多傲慢，私心甚重。
芙蕖握着她的手，坚定道：“是非对错，原也不是只有一重标准，至少我觉得，您没做错。”
姜书渺心里那个结瞬间散了。
她笑出一口白牙。
“嗯。”
**
虽然有姜书渺这个神女在，洪德帝也未改对温之玄的信任，毕竟温之玄是真的有才之士。
他又不是昏君，自要重用贤能之辈。
科举制度经过改革，已重新制定规则，分为四个等级。
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考试科目也随之增多。
温之玄还提出了武举——主要是想通过武举提拔寒门之士为将，分化世家的权力，洪德帝大为赞赏，欣然应允。
芙蕖不懂朝政，但从太后的只言片语里也听得出好赖，“这个国师还是挺有本事的，您留着他，也是想让他做陛下的左膀右臂，为百姓谋福祉，对吗？”
姜书渺不答，默认了。
世家都不喜欢温之玄，越是如此，洪德帝便越看重他。
温之玄要走的，是孤臣之路。
过年的时候，姜书渺回了国公府。
姜以宁最开心，“妹妹，听说你明年就要入太学了？”
“对呀。”
姜书渺心情很好，“以后在太学，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姜以宁却摇头，认真道：“我是哥哥，应该哥哥保护妹妹。”
姜书渺不需要人保护，但听了这话还是很暖心。
前世她没有血亲，如今做了凡人，却拥有了亲缘。父母哥哥姐姐们都爱她宠她，她自然也要护着他们。
萧意棠给她念了姜书漫的来信。
姜书漫已经听说了她的事迹，本来还担心她会不胜其扰，知道她要去太学后，倒是放心了。
姜书渺在孩子堆里，那就是绝对的王者。
多正经的人都能给她带偏。
受委屈是不可能的，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所以叮嘱她要记得尊师重道，不能给夫子捣乱。
只能说，当姐姐的确实很有先见之明
此为后话。
过完年，二月份，又出了一件喜事。
宁宜公主萧语墨出嫁。
她是洪德帝第一个孩子，宠爱非常，舍不得让她过早出嫁，一直拖到了十八岁。
这在皇家贵族里很常见。
姜书渺跟着去吃席，马车在宋府门口停下，她看见了温之玄。
温之玄上前见礼，神态看起来很是平和。
进了门，他传音道：【郡主，您身边那只妖，还是别经常出来走动得好。万一哪天暴露，凡人可不会管她是好妖还是恶妖，只怕还会连累你。】
人妖殊途，本就是对立的。
姜书渺诧异。
【太阳西边出来了吗？难得从你口中听两句好话。】
温之玄面不改色。
【打不过，骂不过，理不过，只好暂时认输。不过我现在看见你们姜家人和顾家人，还是不爽。所以郡主不要高兴得太早，保不齐哪天我恶向胆边生，再使鬼魅伎俩。还有，太阳一直东边升起，这是常识。但愿郡主在入了学，别用这种愚蠢的问题向夫子讨教，我怕他会被你气出心脏病来，平添业果。】
姜书渺看着他走远，磨了磨牙。
狗东西，坏东西。
果然就不该对他仁慈。
芙蕖说：【上神，我刚看见沈侍郎了，他俩不是闹掰了吗？怎么看起来还是很亲厚的样子？】
【我那位表姐马上要出孝，两家即将成为姻亲，而且政治立场一致，何苦结仇？】
反正沈叙白的病已经好了。
且因为他居心不良，算是彻底把安国公府得罪狠了，本就在世家圈里混不开，自然要紧紧抱住温之玄这条大腿。
芙蕖点点头，唏嘘道：【做人真是太累了。心里不高兴，脸上还得笑。心里有怨，却要做亲家，还不如我们妖。】
姜书渺提醒她，【你现在是人。】
芙蕖：“…”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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