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省纪委。
一封未署名的检举信,被送到了新上任的纪委书记刘华涛的办公桌上。
刘华涛扶了扶眼镜,看向秘书,“什么东西?”
“是一封检举信,何主任不敢处理,说要请示您。”
刘华涛接过,从里面抽出信纸。
看完,刘华涛缓缓放到一旁,又对秘书问道:“这封信有几个人看过?”
“除了何主任,就一个科员,我已经交代他们要注意保密。”
“嗯。”刘华涛点点头,面色平静的将检举信收了起来,继续伏案工作。
见领导这般淡定,秘书也按下心中的翻江倒海,眼观鼻鼻观心。
他知道,越是风平浪静,底下的暗流涌动的就愈加厉害。
风雨欲来啊。
——
晚上,刘华涛借着散步的噱头,漫步到省委书记裴一泓家门口。
此时的裴一泓也恰好出门消食。
“华涛同志,好巧。”
“是啊,一起?”
裴一泓含笑点头,“行。”
汉江地处偏北,九月法国梧桐已经退黄飘落。
纷纷扰扰的,让人凉爽又多了几分愁绪。
两人漫步共和道。
裴一泓抖了抖肩,舒展着筋骨,目光望向远处灯火阑珊的街景,轻声道:“华涛,来这还习惯吧?”
刘华涛微微颔首,目光沉稳,语气平和:“还行,这里和京都温度差不了多少,气候上不需要过多适应。”
“那就好。”裴一泓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他,语气也多了几分郑重,“接下来,汉江的纪委工作你就要多费费心了,尽早抓起来吧。
咱们汉江的改革工作,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这一步跨过去,汉江就将迎来质的飞跃。
南北双引擎的局面一旦打开,一起发力,汉江的经济起码能翻一翻,可越到这种时候,咱们就越不能放松。
不能出现老百姓还没富起来,咱们这些领导干部各个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
所以,在面对腐败问题上,要动真格,要敢于亮剑,绝不能手软。”
刘华涛静静听着,轻轻点头:“我会尽快梳理现有问题,建立动态监督程序,推动‘问责’机制落地。”
裴一泓严肃道:“说到现有问题,最近,我就听到几个很不好的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刘华涛点了点头,“是听到那么一点风声,是关于李永保的吧。”
“对。”裴一泓说:“红旗粮库的问题,触目惊心啊!
入库之粮,不翼而飞,整个粮仓上下,沆瀣一气,弄虚作假。
这已经不是一个盗粮的问题了,是整个粮食系统完全陷入瘫痪。
这要是遇到大灾大难之年,咱们汉江就得被这群硕鼠给拖下地狱。
昨天,我已经指示高远同志,命他们粮食厅开展自纠自查,同时对全省各地粮仓进行彻查工作。
咱们省委省纪委也要尽快动起来,进驻粮食厅,联合粮食厅纪检小组,下沉下去,把这群硕鼠都挖出来!”
刘华涛表态道:“是,我们纪委已经在做准备工作了,工作组明天就可以下去。
关于粮食厅的工作,我是这样打算的,我打算…,先把李永保隔离审查。”
“我同意!他是常务副厅长,红旗粮库是其负责的工作之一,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即便他没参与,我看也难逃其咎。”
刘华涛犹豫说:“那要不要和正平同志打个招呼?”
裴一泓看了刘华涛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不用试探我的态度。
我的态度很坚决,无论涉及到哪些人,都要一查到底。
入了库的粮那是什么粮?那是天粮。
任何人都没有特权。
所以,这里面无论背后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要是咱们省委省纪委的权限不够,那就向中央汇报,咱们绝不允许这种害群之马,混进咱们的队伍。”
刘华涛心中了然,从口袋里掏出早上收到的检举信,“裴书记,这个不知道您有没有收到?”
裴一泓接过,浏览了一眼,点了点头递了回去,神情凝重,“这也是我想说的第二件事。
如果里面事情属实,那就太可怕了,这很可能成为我们这届班子的耻辱!污点!
一个高级干部,身边的秘书妻子都腐败了,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关于这里面的内容,我不对里面关于正平同志的内容做任何点评意见。
只就他妻子和秘书的问题作出指示。
你们要好好的查,不能任由他人构陷我们的高级干部及家属,但也不能放任咱们高级干部身边人去腐败。”
裴一泓说话极为谨慎,但刘华涛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就一个字——查!
放心查!大胆查!甚至可以往上查!
下完指示,裴一泓又说回红旗粮库的问题。
“你知道高远同志是怎么发现红旗粮库的问题?”
“可能是听到点什么风声吧。”
裴一泓指了指刘华涛手里的信纸,“是有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信息上准确的标记了哪座粮仓有问题。”
刘华涛明白了,“您是说…。”
“没错,这不是普通的腐败案,很可能牵涉到各方博弈,能这么快,收集到这么多信息,他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普通级别的干部能做到的。
这里面很可能有我们某些高级干部在里面推波助澜。
有问题,不当面向我反映,反而通过这些见不了光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你说,这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刘华涛深吸了一口气,凉透的空气,沁人心脾,让他头脑也清醒几分,“无非是从中获得可观的利益。”
“所以,你不但要调查这个腐败案,还要把这背后的人给我揪出来!咱们汉江,不允许有人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我明白。”
说话间,两人已经绕了一大圈,一抬头,旁边正好是省委四号院,曲正平的小洋楼。
再往前,相隔百米,便是于华北的家,三号院。
两人看了曲正平的小洋楼一眼,脚步不停,继续走着。
裴一泓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三号院,道:“还有件事,是关于海外考察团的,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海外考察团?他们也出问题了?”刘华涛心中一惊。
能被裴一泓挂在嘴边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难不成祁同伟腐败了?
“是老于的老秘书,这个田大市长不但在海外嫖娼,还被拍了照片,你说可不可笑。”
裴一泓脸色难看的很。
接连两个高级干部的秘书出了问题,他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刘华涛询问情况,裴一泓又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裴一泓收到的消息并不全面,因为于华北隐去了陷害祁同伟这个细节。
要是裴一泓知道田封义还在里面搞这种小动作,绝不会这么心平气和。
原来是田封义。
刘华涛心情平复了几分。
只要不是祁同伟就成。
要是祁同伟出了问题,别说整个汉江,中央都得震动。
“这位嫖娼市长明天就会回国,明天你安排人接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老于也已经跟我表态,对于这位老秘书,希望我严肃处理。对此,你怎么看?”
怎么看?这还用怎么看?
当然按照法律法规办。
按照最新实施纪律处罚条例办。
根据《红星党纪律处罚条例》第一百五十一条规定,党员嫖娼的,一律给予开除党籍处分。
此条款,量纪幅度也仅有一个档次,便是开除党籍。
无论情节轻重或是否既遂,一经认定即适用。
就这么简单。
他不相信,这条规定裴一泓不知道。
可既然对方问了,事情就不可能这么简单。
刘华涛琢磨了一下,也明白了过来。
这位于副书记对裴一泓的工作一向支持,裴一泓自然不可能下重手。
要是处罚太狠了,必让两人心生嫌隙。
不管怎么说,田封义是于华北的老秘书,一手提拔的市长。
多少年感情?真就能狠下心顶格处罚?
而且处罚严重了,又会不会间接影响于华北的下一步晋升?这些都是一把手要考虑的。
毕竟,一个班子的稳定也是一把手的重要工作之一。
刘华涛想了想说:“这位同志的影响的确恶劣,但好在同伟同志把事情控制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我的想法,他毕竟对文山还是有一定贡献的。
咱们还是要秉着治病救人的态度,给他一个机会,要不就给他一个严重警告的处分吧。”
裴一泓摆了摆手,“太轻了。我的意见是,除此之外,还要调离文山市市长的职位,发生这种事,他已经无法再继续担任这么重要的岗位了。”
刘华涛点头附和说:“当然,这是一定的。”
“那你觉得把他放哪去合适?”
“我听说这位同志平常还喜欢带学生,不如把他放在教育部门去。”
裴一红笑了,“华涛,他自身都不正,把他放到教育部门去,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刘华涛也笑了,也默然了。
你想放哪里,你倒是给个暗示啊。
“不过,你这点倒提醒我了,这还是位大教授呢,可惜,学不以致用。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学的还不够,应该把他放到一个可以学习的地方去,最好是那种人人都两袖清风,思想层次又高的地方。”
刘华涛瞬间想到一个位置,“裴书记,省作家协会怎么样?”
裴一泓愣了一下,“嗯?哎,这个好,就让他和那群作者打打交道,写写东西,陶冶一下情操嘛。”
两人心照不宣的决定了一位市长的去留。
……
与此同时,省委4号院。
急促的电话声,响个不停。
但曲正平根本没有心情去接听。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忧心着李永宝的事情。
他是今天中午才收到红旗粮库的消息,这个消息不是李永保,也不是高远汇报的。
而是赵安邦中午将他叫到办公室,一阵敲打,他才知道红旗粮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这说明什么,说明上下都在有意识的隔离自己。
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
李永宝如果逃不了干系,那他就很可能受到牵连,谁敢通知他?
毕竟,在升任这个省委常务副省长之前,他是主管全省农业工作的副省长。
红旗粮库的亏空,大概率就是在他的任职期间发生的。
他甚至猜想,这件事极大可能是他的老秘书一手操控的。
电话还在响,曲正平心思百转,极力的理清思绪。
这时,妻子张茗杰打着哈欠走下楼,埋怨道:“电话响了这么久,你怎么不接啊?吵死了!”
张茗杰今天刚从国外见女儿回来,正在倒时差。
曲正平没好气道:“接什么接,不用接我也知道,是李永宝打过来的。”
“怎么了?你们俩又起了争执?”
张茗杰并不知道红旗粮库发生的事,只以为丈夫和李永保闹了矛盾。
习惯性就想去接电话,给两人缓和台阶。
往日里,两人常常意见不和,都是她在从中调和。
“我劝你还是不要接这个电话,我怕你到时候说不清了。”
张茗杰手伸到一半,顿住了,不解的看向丈夫。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红旗粮库丢了好几个粮仓的粮食,省里现在已经认定主要责任,就是李永保。
他现在打电话过来,是来求救的,我不会接,我也劝你不要接。
红旗粮库的负责人已经被规起来了,他也被限制了出行,下一步很可能就是隔离审查。”
曲正平知道自己妻子跟李永宝肯定在某些事情上有过中饱私囊的行为。
他只能当做不知情的划清界限。这对谁都好。
张茗杰愣愣的在沙发上坐下,只觉得的心脏跳的厉害。
“正平,咱们不接,上面难道就不会联系到你…我了吗?
我觉得…还不如趁此机会早点商量一个对策。
再说了,你是清白的,你还怕省委查吗?
接自己老秘书一个求救电话而已,你可以不表态,但是你必须知道下一步的应对方案吧。”
妻子说的很对。
他要面对接下来可能变化的局势,李永保的态度很关键。
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会跳墙,何况人呢?
万一因为自己的不接电话,让对方心生怨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怎么办?
曲正平略做思考,拿起了电话。
“老领导,您终于接了。”李永保苦笑道。
曲正平语气平和道:“我也刚回家,一进家门就听见电话,响了个不停。
你怎么不打我手机啊。”
“您手机关机了。”
“瞧我,我给忘了,今天下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就关机一直没开。”
曲正平解释了一句,略过话题,“永保,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我的意见是,你好好接受审查。省委这边我会尽力替你斡旋。
只要不是你做的,任何人都不能把帽子扣在你的头上。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该承担的责任也要承担。”
听着这赤裸裸的暗示,李永宝只觉的心凉如冰,嘴上却还在说:
“老领导,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会承担我应有的责任。
这些年,承蒙您的提拔与栽培,让我李永宝能从一个工人子弟,得以走到今天。
说实话,已经无憾了,只是以后,不能再为您鞍前马后,还望您多多保重。”
李永宝说的情真意切,曲正平不由得湿了眼眶。
细数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两人携手走过,早就不是一般的上下级关系。
而且他的仕途,李永宝出力颇多,这点他是清楚的。
有时候他反倒觉得李永宝像他的上级,为他一步步铺路。
他能成为如今汉江最年轻的副省级干部跟李永宝的付出不无关系
如今这位老秘书即将走到穷途末路,他这位老领导却还在极力撇清关系。
说到底,反倒是自己这位做领导的对不起这位下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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