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华灯初上,长安城的晚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各色灯笼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人流如织,叫卖声、谈笑声、杂耍艺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张经纬难得清闲,便带着钱明、梁大海、方悦等几人出来闲逛,感受这帝都的繁华。
梁大海像只出了笼的猴子,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叽叽喳喳。他凑到钱明身边,挤眉弄眼地小声问道:“你跟少爷去那个……‘鬼市’了?真的假的?”
钱明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后怕又掺杂着炫耀的神色,压低声音道:“那还能有假?当然是去了!啧啧,你是没见到,那地方,真是……开了眼了!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他虽然当时吓得够呛,但事后回忆起来,又觉得是一番难得的经历。
梁大海一听,顿时不干了,扯着张经纬的袖子,委屈地嚷嚷:“少爷!您也太偏心了吧!去那么好玩……哦不,那么长见识的地方,居然不带我!我还是不是您最器重的心腹了?!”
张经纬被他吵得头疼,无奈地解释道:“大海,不是不带你。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人多反而扎眼。带上你,就得带上方悦,你俩又都不通武艺,万一真发生点什么意外,我照顾不过来,岂不是害了你们?”
梁大海不服气,指着钱明道:“他老钱那三脚猫的功夫也算武功?三十好几的人了,当年在军中混了那么久,最后不也就混成个巡街的‘臭脚巡’?能顶什么用!”
钱明被戳到痛处,立刻涨红了脸反驳:“臭脚巡怎么了?臭脚巡也是正儿八经的军伍出身!收拾你这样的,一个能打仨!总比你个只会抢锤子的铁匠强!”
梁大海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哼!那是你没被年轻人打过!”
钱明被他这粗鄙的言论气得直翻白眼:“你……你你你!你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是一个读书人该说的话吗?我看你啊,就算把书都背烂了,骨子里也还是个粗鄙村夫!”
梁大海立刻反唇相讥:“村夫怎么了?踏实!总比你这种住在城里贫民窟,就真以为自己是体面城里人的强!”
眼看两人越吵声音越大,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张经纬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低声呵斥道:“好啦好啦!都给我少说两句!大街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我们是出来逛的,不是出来丢人现眼的!” 他转移话题道,“都睁大眼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买些回去给夫人把玩解闷。”
提到给皇甫灵买东西,梁大海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开了。他挠了挠头,说道:“少爷,我昨天在前面那个摊位上,看到一个挺有意思的机关玩具,是个木头蛤蟆。摊主说,用手指按一按它背上某个地方,它自己就会往前跳!就是卖得太贵了,居然要二两银子!”
张经纬闻言也感叹道:“是啊,长安什么都好,就是这物价……着实吓人。我刚才问了下,一斤糙米都要八个钱,上等的精米更是贵得离谱,寻常百姓家哪里吃得起。”
梁大海忽然神秘兮兮地一笑,从自己那宽大的书生袖袍里掏出一个东西:“少爷,您看这个!”
张经纬定睛一看,那赫然也是一只木制的蛤蟆,做工虽然略显粗糙,但形态憨掬,与梁大海描述的那个有几分相似。“嗯?!你……你小子不会是手痒,把人家的给偷来了吧?” 张经纬吓了一跳。
梁大海连忙摆手,一脸得意:“哪能啊少爷!我是那种人吗?这是我自己个儿,昨天看了那玩意儿之后,回去琢磨着做的!” 他献宝似的将蛤蟆翻过来,指着底部一个简陋的机关,“我看那摊主的蛤蟆,机括复杂,用料也讲究。我就想,能不能用更简单的法子让它动起来。于是我在机芯里加了根软钢片,只要扭一扭后面这个旋钮,把钢片拧紧了,这蛤蟆自己就能往前蹦跶!我把它叫做——钢肠蛤蟆!”
张经纬接过那木蛤蟆,仔细看了看那利用钢片弹性势能驱动的简易机关,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嚯哟!还真是……类似发条的原理!大海,你可以啊!就看了那么一眼,一天功夫就给你仿制……不,是改进出来了?!优秀,相当优秀!” 他忍不住赞叹道,用力拍了拍梁大海的肩膀,“这东西最多能跳多远?”
梁大海憨憨一笑:“这个……我光顾着做了,还没试过能跳多远呢。”
张经纬童心大起,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正好,我来看看咱们梁大工这‘钢肠蛤蟆’的续航能有多久!” 说着,他找到那个小旋钮,用力扭了几圈,直到拧不动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蛤蟆放在青石板路上。
只听“哒”的一声轻响,那木蛤蟆体内的软钢片释放能量,驱动机关,整个蛤蟆猛地一窜,开始“哒、哒、哒……”地沿着路面一跳一跳地向前蹦去,速度居然还不慢!
“嘿!真能动!” 张经纬大乐,立刻迈开步子追了上去,“快看看它能跳多久!”
钱明也觉得有趣,连忙跟上:“少爷您慢点,看着路!”
看着张经纬和钱明两人一前一后,追着一只蹦蹦跳跳的木蛤蟆跑远的滑稽背影,梁大海站在原地,双手叉腰,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骄傲和满足感。
正当他美滋滋地回味着自己的“杰作”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街角,有一个约莫十岁、衣着料子极好却显得有些凌乱的小女孩,正神色慌张地左顾右盼,小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害怕。
梁大海本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看那小女孩孤零零的样子,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他正犹豫着,却看见两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眼神闪烁、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汉子,正不怀好意地朝那小女孩靠近。
梁大海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得多想,猛地扯开嗓子,朝着小女孩的方向大喊一声:
“喂!那边穿蓝裙子的小姑娘!你钱掉了!”
那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系得好好的小荷包。而她身后那正准备靠近的三个贼人,也被梁大海这中气十足的喊声惊得动作一僵,警惕地朝他看来。
梁大海虽然是个工匠出身,如今又在读书,但骨子里还带着几分市井的泼辣和胆气。他一点不怵那三个贼人凶狠的目光,挺起不算厚实的胸膛,大步流星地就走了过去,径直挡在了小女孩和那三个贼人之间。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有人能听见,对着那三个贼人说道:“几位,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远处就有官差巡街。要不要我现在再嚎一嗓子,把官差大哥们请过来,跟大家伙儿一起聊聊?”
那三个贼人见他毫不畏惧,又听他提到官差,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露出不甘和恼怒,恶狠狠地瞪了梁大海一眼,仿佛要记住他的样子。但终究不敢在闹市继续纠缠,悻悻地低声骂了几句,迅速转身钻进了旁边的人群里,消失不见。
赶走了贼人,梁大海这才松了口气,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善些,对那惊魂未定的小女孩问道:“小姑娘,别怕,坏人被我赶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声道:“走……走散了……”
梁大海挠了挠头:“那你家住在哪个坊?告诉我,我送你回去吧。这晚上街上乱,你一个人不安全。”
小女孩却连忙摇头,眼神里带着戒备:“不……不用了……谢谢。”
梁大海见她害怕,连忙表明身份:“放心吧,我不是坏人!我是……我是个读书人!” 他觉得“读书人”这个身份,总能增加点可信度。
然而小女孩还是坚持:“真的不用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但声音有些尖细、像是刻意夹着嗓子的中年仆从,急匆匆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看到小女孩,顿时如释重负,小跑过来,夸张地拍着胸口:
“哎哟!我的小祖宗!我的公子呀!您可让我好找啊!这一转眼您就跑没影了,可把奴才我给急死了!”
“公子?” 梁大海愣住了,心里直犯嘀咕,‘明明穿着女孩子的漂亮裙子,梳着双丫髻,怎么会叫她公子呢?难道是某种富贵人家的特殊癖好?’
那仆从这才注意到梁大海,立刻换上一副警惕和审视的表情,挡在小女孩身前,尖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缠着我家……公子?”
梁大海连忙解释:“哦,这位老……老叔别误会。我刚看见有两个……不,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想对这位小……公子图谋不轨,所以就出声制止了一下。没事了,人已经被我吓跑了。”
小女孩在他身后轻轻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
那仆从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但依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约莫五两的银锭,递向梁大海,语气平淡地说道:“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多谢你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拿去吃杯茶吧。”
梁大海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坚定地摆手拒绝了:“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而已!我帮人,不是为了钱!你们快回去吧,以后可得看紧点,别再走散了。”
那仆从见梁大海拒绝得干脆,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也不再坚持,收回银子,转头对小女孩催促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公子,咱快回家吧,天色不早了,再拖下去,怕是要出大事了!”
小女孩看了看梁大海,又看了看催促的仆从,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声道:“好吧。”
那仆从立刻拉起小女孩的手,几乎是半拉半拽地,带着她快步离开了。梁大海看着他们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摇了摇头,觉得这主仆二人怪怪的。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十几步远,即将拐进另一条巷子时,那个被称作“公子”的小女孩,却忽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梁大海一眼。那眼神清澈明亮,带着一丝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与她稚嫩的面容有些不相称。
梁大海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只当是小孩子的好奇。他耸耸肩,转身去寻找追蛤蟆的少爷和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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