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檀香似乎还未完全散去,御书房内的气氛却已天翻地覆。
那名先前气焰嚣张的太监此刻如同一滩烂泥软倒在地,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渗血,已然昏死过去。动手的禁卫收回手,迟疑地看向年轻的皇帝,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陛下,人……已经晕了,还要继续吗?”
司马罡看着倒在地上的太监,又看了看那两名终于听从了自己命令的禁卫,胸中积郁的闷气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化作一股委屈与愤懑。他猛地一跺脚,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和激动:“罢了!若不是朕的应梦贤臣在此,你们……你们就只会像木头一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些奴才欺负朕!”
“卑职死罪!”两名禁卫闻言,浑身一颤,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地,甲胄与金砖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其中一名禁卫(禁军甲)抬起头,目光灼热地看向张经纬,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张大人!卑职……卑职一直以来都以您为榜样!从您《醉擒虎将》,再到不久之前,为高阳县民执剑问天,一件件传说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烙在卑职的心上!”他说话间,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胸前的甲胄,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抑制住澎湃的心潮。
另一名禁卫(禁军乙)嫌同伴说得不够利索,急忙抢过话头,声音更是急切了几分:“他不会说话!张大人,让我说!我……我仰慕您已久!我不惜花费重金,才求得市面上一本《经纬问天》的抄本,拜读数遍,几乎能倒背如流!今日得见真人,恳请张大人为我签字留念,此生无憾!”他说着,竟真的试图在沉重的甲胄内摸索,带了那本话本来。
“你这厮……”先开口的禁军甲又急又气,也顾不得礼仪了,对着张经纬恳求道:“张大人!今夜本非我当值,是我花了足足一个月的饷银,才求得与人换值的机会,只为能远远望您一眼!我没带书,就请……就请张大人在我这胸口护心镜上赐字!让卑职能时刻感受大人风骨!”
“我也是花钱换值的!”禁军乙不甘示弱地喊道。
两人竟在这御书房内,在刚刚掌掴了太后近侍之后,为了一个签名争执起来,面红耳赤。
“够了!”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张经纬面沉如水,目光锐利地扫过两名失态的禁卫。“堂堂天子亲军,宫廷禁卫,竟会如此失仪!陛下面前,尔等先前抗旨不遵,已是死罪!如今不想着戴罪立功,反而在此如同市井追慕伶人般纠缠不休,成何体统!”他的声音带着文臣特有的训斥之力,震得两人瞬间哑火,羞愧地低下头。
一旁的小皇帝司马罡看着这一幕,眼睛却亮晶晶的,他非但不怪罪,反而凑近了些,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又充满期待地小声说道:“其实……爱卿,也可给朕签个字……”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呵斥太监时的帝王威严,分明是个追慕英雄的少年郎。
张经纬看着小皇帝那清澈又带着恳求的眼神,心头一软,但理智尚存,他连忙躬身:“陛下,微臣惶恐!那些民间话本,多是文人杜撰,游戏之作,夸大其词,不可轻信啊!”
“可你人不就在这儿吗?”司马罡急切地拉住他的衣袖,仿佛怕他跑了,“话本可以杜撰,你这个人总假不了。你亲自说给朕听听,你的故事,你的那些奇遇……朕想知道真的!”
张经纬看着小皇帝那双不掺丝毫杂质、充满了纯粹好奇与崇拜的眼瞳,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究是化作一声轻叹。“陛下……当真想听?”
“想!非常想!”司马罡用力点头。
“那……”张经纬深吸一口气,“请陛下赐臣一席之地,容臣……从头说起。”他转头,对着那两名还跪在地上,神色讪讪的禁卫,语气恢复了威严,“你们,先去把门关上!”
两名禁卫虽因得不到签名而有些失落,但听到能亲耳听故事,还是精神一振,连忙应声而起,快步将御书房沉重的门扉合拢。
司马罡看着他们,眨了眨眼,忽然道:“你俩也想听吧?那就进来,与朕一同听听。”
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
时间在精彩的故事中飞速流逝,窗外的天色早已由暮转深,快接近子时了。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听众从一开始的皇帝加两名禁卫,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二十几名轮值或偷闲溜进来的禁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张经纬和皇帝围在中央。这些平日里肃穆威严的甲士,此刻个个伸长了脖子,听得如痴如醉。
张经纬早已讲得兴起,不知何时已盘腿坐在了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御案之上,手舞足蹈,神采飞扬。小皇帝司马罡则拖了个软垫坐在案前,双手托腮,听得聚精会神,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我当时给我气得呀!”张经纬正讲到《高阳五石散案》的高潮部分,义愤填膺地一拍大腿,“肺都要气炸了!那一刻,我甚至都觉得这身官服穿着憋屈,只想快意恩仇,赶紧把石崇山那个老匹夫给解决了!”
一个刚换岗进来的年轻禁卫忍不住插嘴问道:“张大人,那……那些被做成‘活死人’的百姓,后来都……都死了吗?”
“没有!”张经纬斩钉截铁,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都被我干娘妙手回春,给救活了!”
又有一个听得入迷的禁卫好奇地问:“张大人,您干娘是……?”
旁边一个听得更全的禁卫立刻抢着解惑,语气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你刚刚肯定去巡值漏听了!就是那位孙药郎,孙神医!是位医术通神的女大夫!”
司马罡也沉浸在故事里,若有所思地感叹:“看来,朕的爱卿为民请命,也会因那些盘根错节的勋贵门第而苦恼啊。”
这时,一个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时间的禁卫面露焦急,忍不住恳求道:“张大人,一会儿下官就要下值了,后面怕是听不全了……能不能……能不能直接跳到您《经纬问天》那一章?下官最想听那段执剑问天的风采!”
他旁边另一个显然是他的好友,立刻不满地推了他一把:“你下值就下值,张大人的故事环环相扣,都是精华,我可不愿听差了顺序!”
那要下值的禁卫急了,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小旗官!”
坐在软垫上的司马罡闻言,头也不回,带着帝王的“蛮横”说道:“朕还是皇帝呢!朕一个故事也不能落下!都得按顺序讲!”
就在这气氛热烈,几乎让人忘记身处何地之时,殿外骤然传来一声清晰而尖锐的通传,如同冰水泼入滚油——
“太后驾到——!”
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炸得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司马罡脸色“唰”地白了,猛地从软垫上弹起来,急得团团转:“哎!惨了惨了!朕光顾着听故事,都这么晚了!母后肯定要数落朕……”
那个之前自称小旗官的禁卫也慌了神,声音发颤:“这会真要掉脑袋了!我不是安排了人在外面望风吗?怎么没来报信?”
角落里,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带着懊悔:“都……都怪张大人的故事太勾人了,我……我没忍住,又偷跑进来听了,忘了望风……”
张经纬也从御案上跳了下来,刚才讲故事时的从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惊慌。“咋办?”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巨大的屏风上,“快!先躲屏风后面!快!”
一时间,御书房内乱作一团,二十几名彪形大汉手忙脚乱地寻找藏身之处,沉重的甲胄碰撞声、压抑的喘息声与窗外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将之前的火热气氛瞬间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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