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带来的消息让赵云飞暂时压下对黑色碎片的探究,立刻赶往西城坍塌的缺口处。
西城这段城墙塌得最为彻底,巨大的条石和夯土堆积如山,形成了一道陡峭的斜坡。侯君集正指挥着数百名士兵和民夫,冒着不时滑落的碎石,艰难地清理着通道,同时用木桩和沙袋搭建临时屏障。
“赵将军,这边!”侯君集站在一处相对较高的瓦砾堆上,招手示意。
赵云飞攀爬上去,顺着侯君集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清理出的城墙地基深处,原本应该是坚硬夯土和条石的地方,赫然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洞口!洞口边缘的砖石整齐,明显是人工建造,且样式古朴,绝非近代之物。更诡异的是,洞口附近散落着一些陶罐和朽木的碎片,还有几具已经半化石化的骸骨,看姿势像是在仓惶奔逃时被掩埋。
“这是……地宫?还是前朝留下的秘道?”赵云飞惊讶道。太原城历史悠久,地下有前朝甚至更早的遗迹并不稀奇,但在这城墙根基下发现,而且显然是在这次地震中才暴露出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清楚,刚挖开不久,还没敢深入。”侯君集脸色凝重,“但发现洞口后,派了两个胆大的斥候下去探了探,只下去了十几步,就慌忙退了回来,说里面空气污浊,有怪味,而且……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地下低语,又像是水流。”
低语?水流?
赵云飞心头一跳,立刻联想到“地听”之前提到的地下异响,以及那场诡异瘟疫可能的源头。
“我下去看看。”他当机立断。
“将军,下面情况不明,太危险了!”王小乙急忙劝阻。
“正因为情况不明,才更要弄清楚。”赵云飞道,他摸了摸怀中那块依旧微微发热、散发着土黄色光晕的黑色碎片,“这东西似乎对地下的邪气有些反应,或许有用。侯将军,给我准备火把、绳索,再选几个身手好、胆气壮的弟兄跟我一起。”
侯君集知道赵云飞脾性,也不再阻拦,迅速安排。除了王小乙死活要跟着,又选了“山猫”、“水鬼”和另外两名曾经做过盗墓贼(后来被收编)对地下环境熟悉的老兵。
准备妥当,六人顺着绳索,缓缓滑入那幽深的洞口。
洞口初入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黏腻物质,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腐朽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味的怪诞气息。越往下,空气越是沉闷污浊,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只能照亮前方数尺。
下降约三丈后,通道陡然变宽,进入了一个拱顶结构的甬道。甬道两侧隐约可见斑驳的壁画,但大多已经剥落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山川星辰、神怪祭祀的场景,风格古朴苍劲,绝非隋唐近代之作。
“这壁画……看着像是汉代的,甚至更早。”“山猫”举着火把仔细辨认,“你们看这星辰的画法,还有这神兽的形态……”
“别管壁画了,”“水鬼”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你们听……那声音……”
众人屏息静听。果然,在绝对的寂静中,隐隐有极其微弱、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声音,模糊不清,既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地下水在岩缝中流淌的回响,还夹杂着一种……仿佛指甲刮擦石壁的“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赵云飞分辨着方向,他能感觉到,怀中碎片的温度在升高,土黄色的光晕也更加明显,似乎在对抗着周围环境中那股无形的压抑与污浊。
他们继续沿着甬道小心翼翼前行。甬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向下,有时还有岔路,但凭着那隐隐的声音和碎片光芒的指引(越靠近声源和污浊气息浓重的地方,碎片光芒越盛),他们选择了一条主道。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一角,可见这个地宫规模极大,穹顶高耸,隐约可见粗大的石柱支撑。地面上散落着大量的碎石、朽木和陶器碎片,还有一些锈蚀严重的金属器物。空气中那股甜腥腐朽的气味更加浓烈,几乎令人作呕。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地宫中央,矗立着一座残缺不全的巨大石碑!
石碑高达丈余,通体呈暗青色,质地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与黑色碎片、晋祠陨石、玉佩上相似的、那种古老神秘的扭曲纹路!只是这石碑上的纹路更加宏大、更加完整,仿佛记载着某种关乎天地奥秘的至理。可惜石碑从中断裂,上半部分不知所踪,只剩下半截基座和部分碑身。
在断裂的石碑基座下方,地面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融化过的凹陷,凹陷中心,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深不见底。此刻,正有一缕缕极其淡薄、却让人极度不舒服的灰黑色雾气,从那孔洞中袅袅升起,融入地宫污浊的空气里。那窃窃私语和刮擦声,似乎也正是从这孔洞深处传来!
“这……这是什么地方?”一名老兵声音发颤,“这石碑……这洞……”
赵云飞走到石碑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碎片的震动和光芒达到了顶点!仿佛遇到了同源之物,欢呼雀跃。他伸手触摸那冰凉的碑身,一股浩瀚、沉重、却又带着无尽悲凉与沧桑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先民在此祭祀天地,沟通山川;有身着古袍的方士在此刻石立碑,以秘法镇锁地脉,梳理地气;而后岁月流转,战火频仍,祭祀荒废,石碑蒙尘;再后来,有人(画面模糊,隐约有“夜枭”风格的装束)潜入此地,以邪法破坏碑基,企图释放或污染被镇锁的地气……最终,一场惊天动地的地震(似乎就是不久前的那场),彻底撕裂了大地,也暴露了这处早已被遗忘的古老地宫和受损的石碑!
这石碑,竟是古人用来“镇锁”和“梳理”太原乃至整个河东地脉的一处关键“镇物”!而那孔洞,便是镇物被破坏后,地脉中污秽邪气泄露的出口!镇地峰的仪式虽然失败,但其引发的污染和地震,却阴差阳错地彻底破坏了这处古老的封印,导致了如今地气泄露、瘟疫蔓延的恶果!
“这是……地脉的‘疮口’!”赵云飞收回手,脸色无比凝重,将自己的感知告知众人。
“疮口?那……那这些黑气,还有那些怪病,都是从这儿漏出来的?”王小乙指着那冒烟的孔洞,又怕又怒。
“恐怕是的。”赵云飞点头,“这石碑原本是封印,现在坏了,地脉里被‘夜枭’邪术污染的东西,就从这个‘疮口’不断渗出来,污染土地和水源,侵蚀生灵。”
“那……那能不能把这洞堵上?或者……把石碑修好?”“山猫”急问。
赵云飞看着那断裂的石碑和不断冒烟的孔洞,又看了看手中光芒流转的黑色碎片,一个想法逐渐清晰:“堵,恐怕堵不住,邪气已经渗入地脉深处。修……这石碑年代久远,工艺失传,我们也无从修起。但是……”
他举起那块碎片:“这东西,还有我们之前从野狼谷找到的其他碎片,很可能就是当年制作这石碑,或者与之配套的‘钥匙’或‘组件’!它们的气息与石碑同源,或许……可以用它们的力量,暂时‘安抚’或‘净化’这个‘疮口’,至少减缓邪气的泄露!”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眼前的景象和碎片的神异,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怎么用?直接丢进去?”“水鬼”问。
“试试看。”赵云飞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孔洞边。越是靠近,那股甜腥腐朽的气息越是浓烈,碎片的光芒也越是炽烈,仿佛在与孔洞中冒出的邪气激烈对抗。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黑色碎片,对准孔洞,缓缓放了进去。
碎片落入孔洞的瞬间,异变陡生!
孔洞中猛地传来一声尖锐的、仿佛无数怨魂齐声嘶鸣的尖啸!灰黑色的雾气剧烈翻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向外喷发!
但同时,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土黄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无比厚重沉稳,如同大地本身,将喷涌的邪气牢牢“压”了回去!光芒沿着孔洞边缘蔓延,竟似要“愈合”那破损之处!
有效!
然而,这“愈合”的过程显然并不轻松。碎片的光芒在迅速消耗、黯淡,而那孔洞中的邪气似乎无穷无尽,仍在疯狂冲击。更可怕的是,地宫中那些窃窃私语和刮擦声,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地脉,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快速靠近!
“不好!有东西被引过来了!”“地听”脸色煞白,伏在地上听了片刻,骇然道,“很多……从四面八方……在地下爬!快!快上去!”
不用他说,众人都感觉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正在迫近!
“走!”赵云飞当机立断,也顾不得观察碎片最终效果,转身就跑!
六人沿着来路,连滚爬爬地向出口狂奔!身后,地宫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密集的爬行声,越来越近!
当他们终于冲出洞口,被上面的士兵七手八脚拉上去时,隐约听到地下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堵住”又像是“惊醒”的巨响,随即,那令人心悸的爬行声和低语声,才渐渐远去、平息。
所有人都瘫坐在瓦砾堆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衫。刚才那一刻,仿佛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
“下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侯君集心有余悸地问。
赵云飞将地宫所见和石碑、孔洞、碎片之事简要告知,最后道:“那块碎片,似乎暂时稳住了‘疮口’,但消耗很大,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而且……地脉深处,恐怕还蛰伏着更多被邪气侵染的……‘东西’。我们刚才的举动,可能惊动了它们。”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的心情更加沉重。瘟疫的源头找到了,却是一个几乎无法根治的“绝症”。堵不住,修不好,只能靠不知还能撑多久的“碎片”勉强维持。
“其他碎片呢?野狼谷找到的那些,还有吗?”李世民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何时也赶到了这里,显然也得知了地宫发现。
“还有一些,在我那里。”赵云飞道。
“全部拿来!”李世民果断下令,“既然这些碎片有效,就尽量利用!另外,立刻组织人手,在这地宫入口处建立防线,日夜值守!同时,在全城范围内,尤其是靠近地裂和水源的地方,搜寻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疮口’或异常!魏先生!”
“在!”
“你立刻研究这些碎片的材质和纹路,看看能否仿制,或者找到增强其效力的方法!太原的生死存亡,或许就在此一举了!”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太原城如同一个巨大的病人,开始了一场与地下邪气争分夺秒的殊死搏斗。
然而,就在众人忙于应对地脉危机时,一个更坏的消息,如同雪上加霜,从长安由八百里加急送来。
信使带来的,不是援兵,不是粮草,而是一道措辞严厉、盖着皇帝玉玺的诏书!
诏书中,李渊痛斥李世民“拥兵自重”、“御敌不力”、“致使晋祠异变、地动山摇、生灵涂炭”,更“导致齐王重伤致残”!
责令李世民即刻交出太原军权,由天使(钦差)接管,其本人“戴罪”回长安述职!若敢抗旨,以谋逆论处!
这道诏书,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在太原最虚弱的时候,狠狠捅向了它的心脏!
而随着诏书一同前来的,除了宣旨的天使,还有一支由太子府亲信将领率领的、数量约五千的“监军”部队,已经抵达了太原以南百里之外的榆次!
内外交困,真正的绝境,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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