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齐尼娜愣住了，自己想要说什么都忘记了，他们几个人想了好几天见面要说的话，连蕾可要扇她耳光这种情节都想到了，但上来就让她品茶，这一条可没排练过啊。
齐尼娜看着眼前精致骨瓷杯中红棕色的液体，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了？是不喜欢喝茶吗？”蕾可说道：“快尝尝。”
齐尼娜窘迫地双手捧起茶杯，紧紧地抓着它，生怕这比自己还值钱的小东西就这样葬送在她的手中，杯中的茶水倒映出她难看的脸，水波晃动，被混沌淹没了。
她连忙轻轻放下茶杯，“小姐，我从没喝过茶……”从没喝过，谈何喜欢。
该死的，蕾可良心现在剧痛！她想要狠狠给自己一巴掌，然后拉着齐尼娜道歉。
她抿抿唇，脸上出现犹豫。
马车车窗外，佩克西鲁忽然经过。
蕾可猛然清醒过来，如果想要彻底帮助他们，前期这些残忍的事是必须要做的。
她强迫自己硬下心，“没喝过也不要紧，试试吧，人生总有很多第一次的。”
齐尼娜推脱不过，再次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颤抖着手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一股带着植物清香的气息充斥着她的口腔。
“如何？”蕾可笑着直视她的眼睛。
齐尼娜躲开与她的对视，“非常好喝。”
她没有喝过其茶或其他饮料，无法给出别的评价，只觉得那是一种很贵的味道，那一口甜茶冲进她的胃里，将她的命都泡苦了。
蕾可桌下的手捏紧，硬生生阻止扇自己两巴掌的冲动，“喜欢就多喝两杯，这茶是我亲手炒出来的。”她向齐尼娜介绍这茶叶的复杂制作方法。
齐尼娜越听越坐不住，当她开始小动作不断地时候，蕾可知道，时机到了。
“你来找我是要说什么事？”
齐尼娜身体一顿，也顾不得来之前别人教她的那些说话技巧，飞快地有什么说什么道：“我们是来感谢您的，埃弗丽和埃普丽两位女士帮我们找到了丢失孩子的方向，其中两个已经找到了，还有几个也有眉目了。我们非常感谢您和她们的帮助，无以为报，听说您要去西北赈灾，我们连夜凑了笔钱，买了两车粮食追过来，东西是有些少，但已经是我们的所有了，希望您可以不嫌弃。”
“你们怎么进车队的？赈灾车队周围都有士兵，应该不让人随意接近的。”蕾可忽地问了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齐尼娜恳求的表情愣住，脑中的逻辑线错乱了半天才又搭上，“哦，哦，进车队来找您？是这样的，埃弗丽女士给了我们一个雷文德斯家的徽章，昨晚晚上我们还没靠近车队就有士兵来赶人，我们把它拿给士兵看，他们这才同意我们跟在后面，今天白天才能来拜见，不过进来的只能有一个人，我就来了。”
齐尼娜拿出一个徽章，正是蕾可以前给埃弗丽的那一枚。
这老太太真行，心这么大吗？随意地把公爵徽章给陌生人，要是他们拿着这东西跑了，以后做了什么坏事让雷文德斯家背锅那她们师徒可不一定能承担得起的。
“把它给我。”蕾可脸黑了，这会不是为了故意吓她，却比之前的效果更好。
齐尼娜有些害怕，将徽章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蕾可调整了表情，和善地笑道：“这个东西于你们无用，你以后要是找我，可以用这个。”
蕾可取出格纹德林的家徽，这是她哥做财务大臣之后不久，发现和别人来往写信、发函都需要家徽，所以兄妹俩埋头设计了一晚的结果，上面是一朵牡丹，是这个世界没有的花，“你拿这个 ，报我哥的名字也是可以的。”
“好，好的。”齐尼娜双手捧过。
蕾可的谈话又回到正轨上，“是埃弗丽、埃普丽老师帮你们找到了孩子，不是我，要谢你们也该谢她们去。”
齐尼娜咬着下嘴唇，他们自然也是谢了埃弗丽的，但埃弗丽提到她们不需要什么谢礼，如果可以，让他们去谢蕾可，因为是蕾可的要求她们才会帮忙的。
“我们当时也说了，是该谢您的，但不知自己能为您做些什么。埃弗丽女士提醒我们您要来赈灾，所以我们想到用所有的钱买来粮食给您赈灾用，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嗯，知道了。”蕾可高深地点头，深刻地掌握了佩克西鲁教的“装”的精髓。
齐尼娜一脸莫名地下车，一脸莫名地回到自己马车上，听完她转述的朋友们也是莫名奇妙。
“完了？就这样？”
“她没说点别的什么？”
他们的马车中也堆了一半粮食，人只能坐在地上或者粮食袋子上，车内有四个女人和黑猫男孩卡特。
齐尼娜摇头，“就这样，其他什么也没说，我搞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接受了我们还是不接受呢？卡特，你说呢？”
卡特坐在粮食袋子上，紧紧皱眉，“怎么听起来她对我们很无所谓的样子？这样看来对我们很不利啊，她跟你描述的以前那样子完全是两个人呢。”
“我倒不觉得，她一听到赈灾马上也收拾东西来了，这说明她还是那个善良的人，况且她没有定我们的罪，还给了我她家的家徽，说明还是认可我们的。只是可能我们做的还不够。”齐尼娜回想起蕾可以前在德文海斯郡城忙前忙后的样子，那时不管多脏乱她都亲自上手。
因为见过她为乞丐奔前忙后的模样，所以哪怕今天见到的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满身贵族做派的蕾可，她也依然相信她是善良的。
“还不够，我们已经掏出全部的银星币和红铜元了，一个子都没了！她胃口也太大了！”有个消瘦的女人不满道。
“这些东西不还在这吗，又没给她。再说了，人家是贵族，我们这点东西当然入不了人家的眼了。”另一个胖夫人拍拍粮食袋子。
“别这样说，蕾可小姐和别的贵族不一样。”齐尼娜阻止道。
“能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看不起我们啊。”胖夫人叹气，担心这些粮食最后没办法送到流民手中。
瘦女人缩在角落中，阴暗地看着这一圈天真的蠢材，自己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到处帮其他人，要不是听说可以攀上贵族，她才不来呢。
马车的另一边还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一点漂亮一些的闭着眼睛打盹，另一个四十多岁衣服干净整洁，头发梳得十分利落，有一股教师气质的女人正在补裤子，严谨的脸色看上去像在写教案。
“拉根，你觉得呢？”齐尼娜问向她，其他人也看向她，静静等着她说话。
她在训狗。
严厉教师模样的女人手上不停，拉根很想要这样讲。从齐尼娜的描述来看，那个贵族女孩很是精通谈判技巧，以身份和物品打压齐尼娜，这样令她一见面，准备好的气势就丢了一分。然后她在谈话中不断提及别的，不直接接齐尼娜的话，使齐尼娜乱了阵脚，气势就丢了两分。最后只留了个模棱两可的话尾，彻底摧毁了齐尼娜的信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就已经胜过他们三分了。
真是个厉害的小丫头，确实与其他愚蠢的贵族不一样。
拉根注意到她们的目光，还是把这些话咽了下去，她只问齐尼娜，“你想让救助会变得更好，还是就这样下去？”
齐尼娜一顿，想起在德文海斯郡时拉根跟她的一次夜谈，蔷薇救助会现在做大了，以前还好大家都一心帮助别人也相互帮助着，可是现在体积越来越大，她年龄太小不够服众，快要管不住了，这样下去一定会有人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到时救助会就会像失去了支架的陶锅一样摔得粉碎。她们要是想保住救助会只能断尾求生，但仅凭她们是做不到的，一定要找一把锋利到会里的其他人不敢置喙的刀才能做到。
那把刀就是她们唯一能攀上的贵族，蕾可·格纹德林。
当初放出是蕾可成立了蔷薇救助会的消息，她们就是在赌。那时候确实是压住了会里一部分人的声音，但是这个“贵族会长”长时间没有出现过，很多人又开始躁动，于是正好趁着给詹妮找孩子的机会来到帝都，也该看到这个赌局的结局了。
赌赢了，自然最好。赌输了，她们一起被砍头，也看不到救助会的崩塌了。
“我想让救助会变得更好，可她什么也没说，我要怎么做？”齐尼娜目光坚定起来。
“不急，到了托塔城以后再说。”拉根确保了她的决心与自己是一样的，勾起一丝嘴角，咬断了线，将补好的裤子递给卡特让他自己收好。
车队接近托塔城，路上遇到一些村子中躲藏在屋里和巷子里的流民，虽然看起来他们的状态不是很好，但并没有到极端的程度，人们还带着清醒的目光戒备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的车队周围有士兵，路上聚在一起的人群不敢与他们碰上，就这样一路让他们无阻地到了托塔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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