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周明的电脑屏幕突然亮起,幽绿的光在黑暗中洇开,像泼在宣纸上的墨。他刚结束连续三十六个小时的加班,趴在桌上睡得正沉,额前的碎发被屏幕反光映得发灰,手边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底结着一层褐色的渣。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无图标弹窗,黑底白字,字体是老式打印机的宋体,带着锯齿状的毛边:“检测到高强度精神疲劳,是否启用‘记忆缝合术’V3.7?一键修复碎片化记忆,告别失眠焦虑。”
周明被屏幕的光亮刺醒,揉着酸涩的眼睛伸手去点关闭。鼠标指针却像陷进了粘稠的泥潭,移动得异常迟缓,最终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精准落在了“确定”按钮上。弹窗消失的瞬间,电脑主机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苏醒,紧接着,一个极简的软件界面跳了出来——左侧是“上传记忆片段”,右侧是“缝合模式”,最下方是一个泛着红光的“生成完整记忆”按钮。
“什么垃圾捆绑软件?”周明低声咒骂,伸手去按电源键。可指尖刚碰到主机冰冷的金属外壳,太阳穴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根细针在反复穿刺。他猛地捂住头,眼前闪过一串破碎的画面:雨天的街道、陌生女人的侧脸、一声模糊的尖叫……这些画面陌生又熟悉,像别人的电影片段强行塞进了他的脑海。
等疼痛缓解,他再看向屏幕时,“上传记忆片段”的框里已经自动填充了内容——那是他昨晚加班时无意间在备忘录里写的碎碎念:“客户要求改第十版方案”“忘了给母亲打生日电话”“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真难吃”。而“缝合模式”自动选中了“温馨补全”,下方的预览框里,一段文字正在缓慢生成:“你按时给母亲打了生日电话,她笑着说不用惦记;客户一眼就认可了你的第一版方案,夸你是天才设计师;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冒着热气,萝卜吸满了汤汁,是你小时候最爱的味道。”
周明愣住了。这段文字里的场景,全是他渴望却没实现的事。他的母亲去年就因癌症去世了,生日那天他忙着赶项目,直到深夜才想起,对着空荡荡的通讯录哭了半宿;客户的方案改了十二版仍不满足,骂他“毫无审美”;而他从小就讨厌吃萝卜,更不会觉得关东煮好吃。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段虚构的文字,他的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意,眼眶也有些发热。那种被认可、被牵挂的感觉太过真实,像寒冬里的一杯热水,让他舍不得推开。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关闭软件,反而盯着“生成完整记忆”按钮出了神。
就在这时,软件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核心记忆缺失,需补充关键片段。是否授权访问设备相册?”
周明的手指悬在半空,犹豫了三秒。他最近总被失眠困扰,大脑像被塞满了碎玻璃,稍一晃动就疼得厉害。如果这个软件真能让记忆变得完整,让他睡个安稳觉,或许……试试也无妨。
他点了“授权”。
相册里的照片开始在屏幕上快速滚动,从大学毕业照到工作证件照,从母亲的遗照到客户的丑态抓拍,最终停在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那是他十岁生日时拍的,他和邻居家的女孩林晓雨坐在蛋糕前,两人脸上都沾着奶油,笑得露出了豁牙。林晓雨是他童年最好的朋友,十二岁那年跟着父母搬去了外地,从此断了联系,只留下这张唯一的合影。
照片被自动上传到软件里,“缝合模式”突然变灰,弹出一个新的选项:“执念修复”。预览框里的文字瞬间变了:“林晓雨没有搬走,你们一起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毕业那天,她在操场的香樟树下向你告白,你紧紧抱住了她。现在,她就坐在你身边,正笑着看你加班。”
周明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空位。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可他的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林晓雨的笑脸,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味道。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点击那个红光闪烁的按钮,想让这段虚构的记忆变成“真实”。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电脑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屏幕剧烈闪烁起来,预览框里的文字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一行血红的字:“记忆不可伪造,缝合即替换。”
周明猛地缩回手,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个软件根本不是什么“修复工具”,它在试图用虚构的记忆,替换他真实的过往。
他发疯似的点击关闭按钮,可软件像长在了系统里一样,无论怎么操作都纹丝不动。更诡异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缓缓朝着“生成完整记忆”移动。屏幕的光越来越亮,幽绿的色调变成了惨白,照得他的脸像纸一样薄。
“不!”周明嘶吼着扑向主机,用力拔掉了电源线。屏幕瞬间变黑,房间里陷入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起身想去开灯,却发现脚下黏糊糊的。低头一看,地板上竟出现了一滩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桌腿蜿蜒而下,像是从电脑主机里流出来的。
他颤抖着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向主机。机箱的缝隙里渗出更多的暗红色液体,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已经触发了第一重缝合,二十四小时内若不完成全部流程,真实记忆将开始不可逆流失。”
短信下方附带了一个地址:城郊废弃的精神病院。
周明看着短信,浑身冰凉。他不知道发信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个软件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清楚,自己已经被卷进了一个恐怖的漩涡。他打开电脑,发现虽然拔掉了电源线,屏幕却再次亮起,“记忆缝合术”的界面还在,只是“生成完整记忆”按钮旁多了一个倒计时:23:58:37。
他尝试格式化硬盘,甚至重装系统,可软件始终存在,倒计时也在一分一秒地减少。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记忆真的开始出现偏差——他竟然忘了母亲去世的具体日期,甚至模糊了客户骂他的细节,取而代之的是软件里虚构的“温馨场景”。
如果不阻止,他迟早会变成一个活在虚假记忆里的傀儡。
当天亮时,周明下定决心,要去那个废弃的精神病院一探究竟。他查了资料,那所精神病院三十年前就因一场离奇的火灾关闭,当时有七个病人在火灾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成为了城市里着名的凶宅。
下午三点,周明驱车来到城郊。精神病院的围墙早已斑驳不堪,上面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大门锈迹斑斑,虚掩着,里面传来阵阵风吹过窗户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散落着破碎的医疗器械和生锈的铁床,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枝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像无数只蠕动的虫子。
主楼的走廊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墙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印记,分不清是血迹还是污渍。走廊两侧的房间门都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病人的病历和破旧的衣物。周明沿着走廊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触发什么机关。
走到走廊尽头,他发现一扇门紧闭着,门把手上缠着生锈的铁链,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铜锁上没有灰尘,像是刚被人打开过。周明用力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他绕到门的侧面,发现墙上有一个通风口,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他爬上窗台,钻进通风口。里面漆黑一片,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打开手机手电筒,慢慢往前爬,通风管里积满了灰尘,呛得他直咳嗽。爬了大约十几米,他看到前方有光亮透出,紧接着,传来一阵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通风口尽头,掀开上面的挡板,往下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下面是一个宽敞的房间,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全是不同人的笑脸,每张照片下面都标注着名字和日期。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电脑,屏幕上亮着的,正是“记忆缝合术”的界面。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电脑前,背对着他,正在飞快地敲击键盘。男人的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白大褂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周明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房间。他发现墙上的照片里,有几张异常熟悉——那是他大学时的同学,还有公司里的同事,甚至有几个是新闻里报道过的失踪者。而每张照片下面的日期,都标注着他们失踪的前一天。
“又一个‘候选人’来了。”白大褂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缓缓转过身,周明看到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而空洞,像是没有灵魂的玩偶。
“你是谁?这个软件到底是什么东西?”周明压低声音问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我是缝合师。”男人拿起桌上的一杯暗红色液体,轻轻晃动着,“这个软件,是用来‘修复’这个世界的。你不觉得,人们的记忆太痛苦了吗?失去亲人的悲痛,被否定的屈辱,求而不得的遗憾……这些负面情绪像毒药一样侵蚀着灵魂,不如用美好的记忆替换掉,让所有人都活在幸福里。”
“那不是幸福,是虚假!”周明愤怒地喊道,“你这是在剥夺别人的记忆,谋杀他们的过去!”
男人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愉悦:“过去?过去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的感受。你看他们,”他指了指墙上的照片,“他们现在都活在自己最渴望的记忆里,没有痛苦,没有烦恼,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周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突然发现墙上有一张照片,正是他自己。照片下面的日期,正是今天。他的照片旁边,是林晓雨的照片,两张照片紧紧挨着,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
“你已经被选中成为第七个缝合体。”男人的声音变得冰冷,“三十年前,我尝试用手术的方式缝合记忆,可失败了,那场火灾烧毁了一切。直到三年前,这个软件突然出现在我的邮箱里,它比手术更精准,更高效。只要收集七个执念最深的灵魂,就能完成终极缝合,让整个城市的人都活在完美的虚假记忆里。”
周明终于明白,那些失踪的病人,还有他的同学、同事,都是被这个软件吞噬的灵魂。他们的真实记忆被替换,肉体则永远被困在了虚假的记忆里,成为软件的能量来源。
“你疯了!”周明怒吼着,想要从通风口跳下去,却发现身体突然动弹不得。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更多虚构的记忆:他和林晓雨结婚了,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母亲身体健康,客户对他百般尊敬……这些记忆太过美好,像一张温柔的网,想要将他彻底包裹。
“别挣扎了。”男人的声音带着蛊惑,“放弃真实的痛苦,拥抱虚假的幸福,不好吗?你看,倒计时快结束了。”
周明看向电脑屏幕,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分钟:00:00:59。他的真实记忆正在快速流失,他已经快要忘了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快要忘了加班的痛苦,甚至快要忘了自己是谁。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
周明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通风口的挡板。“哐当”一声,挡板被撞碎,他从上面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脑海里的虚假记忆像潮水般退去,真实的痛苦和思念再次涌上心头——母亲临终前不舍的眼神,林晓雨离开时泛红的眼眶,加班到深夜时的孤独和疲惫……这些记忆虽然痛苦,却都是他真实存在过的证明。
他挣扎着爬起来,朝着男人冲过去。男人没想到他会突然反抗,愣了一下,伸手去按电脑上的按钮。周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房间里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墙上的照片纷纷掉落,散了一地。
“你会后悔的!”男人嘶吼着,面具滑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那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像是被大火烧伤的痕迹。
“我宁愿痛苦地活着,也不要虚假地死去!”周明一拳砸在男人的脸上,将他打倒在地。他扑到电脑前,想要关闭软件,却发现屏幕上的“生成完整记忆”按钮已经开始闪烁,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十秒。
00:00:10
00:00:09
00:00:08
周明急得满头大汗,他不知道该怎么关闭软件。就在这时,他看到电脑主机后面连接着一根黑色的线缆,线缆的另一端插在墙上的一个奇怪插座里,插座上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像是一只眼睛。
他想起了地板上的暗红色液体,想起了主机里渗出的血腥味。这个软件的能量来源,或许就是这个插座!
周明毫不犹豫地拔掉了线缆。
就在线缆脱离插座的瞬间,电脑屏幕突然变黑,发出一阵刺耳的爆炸声,屏幕碎片四溅。房间里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墙上的照片燃起了绿色的火焰,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个灵魂在尖叫。
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水汽一样慢慢蒸发。“不——我的完美世界!”
周明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脑海里的虚假记忆彻底消失,真实的记忆变得清晰而完整。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想起了母亲的忌日,想起了林晓雨的联系方式(他大学时偶然从同学那里得知,却一直没敢联系),想起了自己对设计的热爱,哪怕经常被客户刁难,也从未真正放弃过。
绿色的火焰很快熄灭,房间里恢复了平静。墙上的照片都变成了灰烬,散落在地上,像是一场噩梦的遗迹。
周明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积满灰尘的窗户。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驱散了房间里的霉味和血腥味。外面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记了很多年却从未打过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喂,你好?”
“晓雨,是我,周明。”周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周明?真的是你吗?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联系不到你了。”
听到林晓雨的声音,周明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不是软件虚构的幸福,而是真实存在的温暖。
他离开了废弃的精神病院,驱车回家。路上,他收到了一条短信,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缝合术已终止,但软件核心未被销毁。当有人再次逃避现实,渴望虚假幸福时,它会再次出现。”
周明握紧了手机,心里明白,这场噩梦或许并没有真正结束。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被痛苦的记忆困扰,有太多人想要逃避现实,他们都是软件潜在的目标。
回到家后,周明把电脑彻底砸毁,扔进了垃圾桶。他不再熬夜加班,开始学着平衡工作和生活。他联系了林晓雨,两人约定周末见面。他还去了母亲的墓地,给母亲献上了一束她最爱的白菊,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明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他不再失眠,不再焦虑,因为他明白,痛苦和遗憾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正是这些不完美,才构成了独一无二的自己。
直到一个月后的深夜,他的手机突然亮起,弹出一个熟悉的无图标弹窗,黑底白字:“检测到潜在执念,是否启用‘记忆缝合术’V4.0?本次新增‘多人共享记忆’功能,可与亲友共同活在完美世界。”
周明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看着弹窗,想起了那个废弃的精神病院,想起了那些被吞噬的灵魂。他毫不犹豫地点击了“拒绝”。
弹窗消失了,但手机屏幕上却留下了一行淡淡的痕迹,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拒绝无效,候选者永不除名。”
周明关掉手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他知道,那个恐怖的软件还在某个角落潜伏着,等待着下一个想要逃避现实的人。它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的脆弱和贪婪。
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已经明白,真正的幸福,不是活在虚假的记忆里,而是勇敢地面对真实的人生,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充满了痛苦和遗憾。
几天后,周明在网上看到一条新闻:城郊废弃精神病院发生二次坍塌,救援人员在废墟中发现了七具早已腐烂的骸骨,经鉴定,正是三十年前失踪的七个病人。而在骸骨旁边,发现了一台烧毁的老式电脑,硬盘已经完全损坏,无法恢复任何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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