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年时候，卫家便出了事，卫柘那时腿已经受伤。却还要拉扯弟弟妹妹，撑起摇摇欲坠的卫家。
在那样的情况下，卫柘离京的时候也没忘记他，暗中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和护卫的人手。
萧稷不语，但他心里记得。
他与卫家人相处时间虽然不多，但在他心里，卫家人都是最亲近的。
萧稷上前，亲自扶起卫柘，让他不必低着头弓着腰。
卫柘道：“陛下误会了，臣绝无此意。”
顿了顿，卫柘道：“臣昨夜前往，是去给呼延公主送药的。臣真正相熟之人，不是玉公主。”
“是心公主。”
萧稷拧眉，面上带着不解，这哪位？
谢窈倒是迅速从记忆里搜罗出此人的身份，“北疆二公主，呼延心公主？”
卫柘猛然抬眸，眼里闪过一抹惊喜，“娘娘知道？”
若说北疆皇室的皇子，萧稷自然如数家珍，十分了解。对如今皇室的公主，他也知道。
但呼延心已经离世三年，且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在北疆实在没什么人注意。
谢窈之所以会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在知道呼延玉的事之后，又专程打听了一下此事。
而这位呼延心公主……与呼延玉的遭遇一样。
“嗯。”谢窈的眼里闪过一抹惋惜，“听闻呼延心公主人如其名，蕙质兰心，极为和善温柔。”
卫柘的眼里满是柔情与怀念，“娘娘所言甚是，心公主她……真的很好。”
萧稷见状，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已经逝去的呼延心公主，便是卫柘的心上人。
如今再看，卫柘昨日提出要回北境，也显得有迹可循。卫柘是想离他的心上人近一些。
“被北疆那位贵妃改造的公主共有五人，心公主是所有人里面年纪最长的，她一心维护其他四位公主，想要替她们承受更多痛苦。”
“但除开呼延玉之外的另外三位公主，还是陆续离世，心公主将此事闹到了北疆皇帝眼前，北疆先帝却没有丝毫动容。”
“心公主不愿意让呼延玉公主也步入另外三位公主的后尘，便想要带玉公主逃走。”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了心公主。”
提及往事，卫柘的眼里全是怀念。
“心公主当时中毒已深，每日都极痛苦，我当时去为她寻药。”
“可等我找药回去之后，呼延玉公主已经被北疆皇贵妃的人找到带走。”
“心公主因为身体太过孱弱，动弹不得，被留了下来。她临走之时，托付我……照顾玉公主。”
卫柘惭愧道：“我也没有做到，因为心公主和玉公主的逃跑，皇贵妃对玉公主的控制变得极严。”
“等我再次见到玉公主时，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很孱弱，我只能四处寻找药材，昨晚……臣便是去送药的。”
谢窈问：“这药能治好吗？”
卫柘摇头，“治不好，只能减轻些疼痛。”
“还多亏了陛下与娘娘安排来的大夫，帮了臣很大的忙。”卫柘声音诚恳。
谢窈顿了顿，问：“可否要让那些大夫去瞧瞧呼延公主？”
虽然呼延玉这次做的事让谢窈很生气，但若是卫柘开口，谢窈和萧稷也愿意给这个面子。
“多谢陛下娘娘好意，但却不必。”卫柘说：“她不会愿意。”
就连他送去的药，他都不知道她会不会用。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陛下，娘娘，卫婵求见。”
卫婵来了。
谢窈和萧稷同时看向卫柘，很显然，卫婵是因卫柘而来。
卫柘垂眸，没说反对的话。
谢窈道：“进来。”
卫婵很快进殿，“参见陛下，娘娘。”
“阿婵。”谢窈上前扶起她，“起来说话。”
卫婵是聪明人，一听谢窈对她的称呼，便明白了谢窈的意思。
当即从善如流的起身，“表嫂。”
原本神色还稳得住的卫柘都没想到，卫婵真就顺坡下，如今喊这样的称呼……实在称得上僭越。
谢窈却笑的很开心，拉着卫婵的手坐下。
她与卫婵的关系本就很好，当初谢窈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两人就是这样称呼。
既然是家事，卫婵说起来就没什么压力了。
“表嫂，我已经知道了，兄长今日去见了呼延公主。”她正是为了这件事入宫。
当然，她是想为卫柘说话的。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不用了。
谢窈说：“这件事，刚刚表兄已经说了，只要呼延公主撤销对宣舒的追杀，此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昨晚虽然呼延玉的人杀到了卫婵和卫柘的院子，但因为早有防备，谢窈和萧稷安排了充足的人手。
所以昨晚夏国的人只有受伤，并没有人为此丧命。
再加上呼延玉的情况，已经时日无多，往后便是既往不咎，她也是要失去自由，被圈禁在宅子里的。
谢窈自然愿意给这个面子。
卫婵立刻看向卫柘，这样的条件，可以说陛下和娘娘已十分宽容。
卫柘也正要说话，道：“呼延玉，她应当没有对宣舒动手。”
三人都看向卫柘。
卫柘道：“呼延野对呼延玉，可不是真心的爱护。呼延玉不会为他报什么仇。”
谢窈一想，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呼延野当初为了不来夏国做质子，连亲弟弟呼延元都能舍弃，又怎么可能会对异母的妹妹发自内心的疼爱？
但此刻谢窈有点迷茫了。
她不知道呼延玉究竟想做什么。
卫柘就像知道谢窈的疑惑一般，正要开口解释，外面传来司南的声音，“陛下，娘娘，呼延公主求见，说她有要紧的事要说。”
又来坦白了？
谢窈对呼延玉的求见现在都有些无感了，每次都来她跟前说一大堆，而且从现在来看，呼延玉从前在她面前说的那些……
没有一句真话。
卫柘倒是猜到了什么，道：“陛下娘娘不妨见见她。”
谢窈道：“宣。”
今日的呼延玉比起前些时日，少了些精致，但整个人看着更舒服自然很多。
她进殿，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卫柘身上。
翻了个白眼，然后向萧稷和谢窈行礼，“呼延玉参见陛下，皇后。”
呼延玉一点都没掩饰她对卫柘的嫌弃，因此殿内棋雨几人对那白眼都看的很清楚。
谢窈只觉得呼延玉现在还真有种已经放飞自我的感觉。
整个人反而更真实了。
“呼延公主今日求见，所为何事？”谢窈问。
呼延玉大大方方的道：“我是来认罪的。”
“昨晚是我，出动了杀手妄图杀害夏国臣子卫柘和卫婵，这一切都是北疆皇帝呼延元指使的。”
“请陛下和皇后降罪于我。”
谢窈明白了什么，她看着呼延玉道：“公主是故意的。”
呼延玉一直到现在，目的既然不是为了她的母妃，也不是为呼延野报仇，更没有要杀害宣舒和卫柘卫婵兄妹俩的意思。
呼延玉从前的种种行为，都是在为北疆拉仇恨。
就像此刻的认罪一样，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到她自己和北疆呼延元头上。
呼延玉真正的目标——是北疆。
或者说，北疆皇室。
呼延玉与谢窈对视一眼，直接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慧眼如炬，我就知道我拙劣的演技瞒不过皇后。”
“我不敢求皇后帮我报仇，我只是有些东西想献给皇后。”
呼延玉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她放在双手中间，跪在地上恭敬呈于谢窈的方向。
卫婵上前，从呼延玉的手中接过纸，再送到谢窈手中。
谢窈原本没觉得呼延玉会拿出什么打动她的东西，但真展开纸张，看清上面的内容时，面色微变。
她眼眸微眯，看着呼延玉问：“这是真的？”
“真假与否，皇后自可验证。”呼延玉丝毫不惧，她这次，也是阳谋。
北疆就在那，她不信夏国不想要。
除开大义上的理由，她还贴心的为夏国的帝后找好了私事的理由。
谢窈没再质问呼延玉刚刚给的东西，毕竟这件事想要查证很简单。
“公主此举，就不怕被北疆人唾骂？”
呼延玉冷笑，“唾骂？我都要死了，我还怕那些做什么？”她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呼延玉继续道：“皇后，你是个好人，你们就算进攻北疆，也不会在北疆随意屠杀无辜百姓。”
“况且我这一路来看着，夏国的百姓生活的比北疆百姓好多了，而且看情况会越来越好。”
“这么说来，我这还是帮了他们。”
“呼延家，北疆朝堂……早就不该存在了！”她的声音里是完全没有掩饰的恨意。
她和心姐姐她们一起遭受折磨的时候，朝野上下自然不是完全不知情。
但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们说一句话，呼延野倒是在她被抓回去之后惺惺作态的表示过关切。
几乎将她当成傻子。
她不蠢，她是感受过真心的人，自然能分得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宣舒对呼延野动手之事，她早就有怀疑，但她不仅没有提醒呼延野，甚至还给宣舒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善后之事。
帮助宣舒得到呼延野的信任。
呼延野，该死！
殿内一片沉默。
呼延玉也很识趣，很快道：“皇后，我等你的消息。”她知道，这件事夏国的帝后肯定要商量，而且不会当着她的面商量。
她再呆在这也得不到一个答案，反而会很碍眼。
呼延说完，便起身离开，退出了凤仪宫。
谢窈这才将刚刚呼延玉给她的东西递给萧稷，面上带着薄怒。
纸上没写别的，写的是关于萧稷先前身中的蛊虫的事。
当初的事，虽是先帝动的手，但与北疆也有关系，有北疆在中间掺和。
不得不说，呼延玉今日这一步，的确完美拿捏了她的内心。
谢窈和萧稷都不是为了私事而大动兵戈，让将士们征战的人，但北疆……实在野心勃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如今的北疆还在内乱，夏国却是休养生息，发展的不错，再加上镇北侯裴宸和卫二，都正值壮年，正是拼搏的年纪。
若等北疆休养过来，到时只怕夏国忍让，北疆反会主动对夏国动手。
萧稷只看谢窈的表情，心里便明白了谢窈所想。
“陛下，娘娘。”
卫婵也上前道：“北疆野心勃勃，其心可诛，决不可放纵。”
“如今……正是机会。”
方才呼延玉已经说的很明白，她愿意指认昨夜的行为都是受呼延元的指使。
只要呼延玉站出来，夏国的出击便占据绝对的道德高地。
兴许夏国的人还没打过去，呼延元便被北疆的朝臣们联手弄死了。
卫柘也道：“请陛下，娘娘三思。”
很显然，他们都赞同。
虽然打仗难免死人，但如今有机会若不将野心勃勃的北疆收入囊中，将来几年，十年，几十年内，必定会再动兵戈。
就如二十年前，北疆还对夏国俯首称臣，并送了呼延元到夏国做质子，可前两年说动手便动手。
谢窈和萧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准！”
呼延玉离开了凤仪宫，但还没离开皇宫，就被请去了养心殿。
呼延玉听到下人来请她，就知道了谢窈和萧稷选择，她的唇角微微上扬，转身跟在竹青身后往养心殿去。
她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只觉得心情愉悦，整个人都似要飞起来。
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开。
昨夜有刺客刺杀夏国的功臣卫大人与小卫大人，而经过查证，确定了背后之人是来自北疆的呼延玉公主。
帝后震怒。
呼延玉公主当庭指认，一切都是北疆新帝呼延元的安排，她被威胁，不得不听令。
帝后看在呼延玉公主悬崖勒马，弃暗投明的份儿上，没有严惩呼延玉公主，而是将公主幽禁于京中。
不过半日，这消息已经传的京中人尽皆知，京中所有人都在叱骂北疆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北疆时辰自然也迅速就听闻了这样的消息，使臣们在气的要死的同时，心里还不由的产生了点疑惑。
难道北疆陛下真的给了玉公主这样的命令？
否则玉公主哪里来的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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