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的青石石碎横飞，城上的鸟铳声响成一片。
侯大志将一枚铅子送入铳口，一边用搠杖倒着，一边将一只眼睛看向垛口外。
城外被捉来的百姓嚎叫着冲向城墙，侯大志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举着火把的人，这人不断催促身边的人向前，自己却放慢脚步，试图隐藏在人群当中。
侯大志不太喜欢他。
对于不太喜欢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要了他的命。
侯大志将铳举了出去，等着令号。
及到护城河边时，那人完全停下了脚步，就在那里挥舞着火把吼着叫着，却不知城头上已经有一杆火铳已经瞄准了他。
天鹅音响起，侯大志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勾，马上侯大志就看见那人身子一颤，软趴趴地歪了下去。
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被烟雾给笼罩了起来。
矮下身子重新装填的侯大志往天上扫了一眼，密集的火箭从头顶上飞过，将夜空撕裂，紧接着火箭犹如一道道流星一般飞入城中，城内已经起了两三处火光，哪怕隔着很远，侯大志仍然能听见城中民夫的喊叫声。
尖锐的竹哨不时响起，侯大志又听见自己什长说自行打放的大吼，没了统一击发的号令，所有人只要上完铅子就可以对城外打。
侯大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从女墙的垛口处闪身出来，一支箭就射在了他躲在的垛口内沿，细碎的石块打在他的脸上。
侯大志又缩了回去。
箭枝打在青砖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侯大志不敢再出去，喘了两口气，向左右的垛口看去，发现大家都差不多，有的垛口后已经有人躺倒在地，其余的，也根本不敢露头。
“队头儿！根本伸不出脑袋去，探出头去就要挨箭！”
侯大志冲着自己什长的位置大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等了一会，四下里一片叫喊：“扔火雷！往下扔火雷！”
侯大志从墙根底下捡了一个石块状的东西，用自己鸟铳上的火绳点燃药捻儿扔了下去。
此时的火雷种类很多，形制也千奇百怪，有用竹筒做的叫竹雷，有掏空石头做的叫石雷，也有用铁皮做的叫铁雷，不过还有一个统一的名号，叫火雷。
总之就是将火药以及铁痢疾甚至狼粪毒草什么的一股脑全塞进去，然后堵实两端。
不过这玩意的杀伤力十分不稳定，炸与不炸全凭运气。
等了片刻，侯大志听见自己的附近的城下轰地一声，紧接着一个黑黢黢如同手指一般的东西从城下飞了上来，正好落在侯大志盘着的腿上。
侯大志捡起来一看，还真特娘的是一节手指头。
火光不断闪烁，爆炸声震耳欲聋。
他随手就将其扔在了一边，又点了一个扔了下去。
过了不久他就看见一个火星子正滋滋冒着的东西从城下飞到了半空。
那是他扔下去的火雷，侯大志想都没想，赶忙又缩在了墙后面，紧接着“轰”地一声，那声音就如同在贴在耳朵上敲了一声大铁锅。
虽然有女墙的阻挡侯大志没有受伤，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眩晕，紧接着就是嗡嗡作响的耳鸣声。
一个队友爬了过来，抓着侯大志不断地摇晃，张开的嘴巴似乎在说什么，但侯大志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聋了。
片刻以后侯大志的耳朵才恢复过来，他用力扳开摇晃着自己脑袋的手。
“别他娘的摇了，老子没事。”
那人长舒了一口气，对侯大志笑了笑，刚刚将低伏的半身支了起来，紧接着就被垛口飞过来的一支箭贯穿了没有带头盔的脑袋。
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队友的身体，侯大志张了张嘴巴，只发出了一声干哑的嘶嚎。
他一边大骂，一边拼命地往下扔火雷。
每扔一个，就骂一句，似乎将自己最恶毒的诅咒和火药一起装入了火雷当中。
也不知扔了多少个，侯大志的手臂已经酸痛不已，他的体力也几乎耗尽，他靠坐在墙垛上，准备让自己喘两口气。
阵阵的虚脱感当中，贾天寿猛然听见临近北边，小东门的位置，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塌了。
……
北段城墙上，张孝儿披着甲胄正在不断地踱着步，时不时停下来向正在战斗当中的南段和东段城墙眺望，密集的铳声如同新年里放的炮仗一般，时不时还有两声闷雷，那是火炮的声响。
开战至今，北段城墙，连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而在黑夜当中，也根本看不到战场的情形，这让他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就坐不住。
张孝儿又看向了鼓楼上正在被火把照的通亮的中军大旗，没有丝毫的动静。
他之前派了两波人去请命支援，但得到的答复都是，等候命令。
张孝儿知道，韩大人这是要将他当成一股预备的生力军用。
可即便如此，见到友军那边在拼命厮杀也让他如坐针毡。
张孝儿又看向北边看去，元武山高大的轮廓在黑夜当中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北城门在其脚下瑟瑟发抖。
天黑以后不久，乐亭营操守金士麟、游猎队司总苏日格以及三屯营千总虎力率一队骑兵趁着天黑已经从北城出去，不知去向。
“再去请令！”
踱了一阵步，张孝儿对着跟在自己身后如同跟屁虫一般的令兵大声吼道。
“可大人之前说叫咱们等候。”
“我说去请就去请！狗日的，你是老子的令兵还是中军的令兵！”
令兵不敢再多说话，转身就往外跑。
张孝儿将在其背影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慕然一声巨响从东面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张孝儿猛地一转身，这声音不是炮，而且听着离他不远。
紧着这张孝儿就听见隐隐有人高声大喊：“小东门附近城墙塌了！”
张孝儿呆了片刻，随即他就听见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个急躁的声音就传来：“奉守备令，调把总张孝儿往小东门！”
城头的鼓声也瞬间响起，代表各方的认旗也在不断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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