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凉州坞堡外的杨柳已是浓荫蔽日，暖风携着草木的清香漫进庭院。
贾诩从并州赶回洗完澡之后，他终于来到了夫人这里。
此时，唐玉正抱着女儿在廊下逗弄，粉雕玉琢的小家伙看见他，立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呀着扑了过来。
贾诩快步上前，顺势接过女儿，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眼底的风尘瞬间被温柔取代。
“在并州转了一圈，太原王氏已不在考虑之内，倒是和太原郭氏达成了合作。”
他一边逗着怀里的孩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平淡却藏着几分笃定。
唐玉挑眉，伸手轻轻戳了戳女儿的小下巴，好奇地问。
“你之前不是更看好王氏？难道他们家出了个让你无法合作的人？”
贾诩抱着女儿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通透。
“很多事情光听人说没用，此番去并州走了一圈，才算勉强看清了这群人的需求。”
他顿了顿，唇角忽然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王子师此人性格刚直，遵循礼教正义，嫉恶如仇，是位真正的君子，愿意为信仰献祭，这般忠孝之人，未来想必能史书留名。”
他越夸越起劲儿，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
唐玉被他逗得直不起腰，指尖点了点他的胳膊。
“我明白了，此人瞧不上我们西北武夫，你说这么一堆好话，是特意来逗我笑的？”
贾诩低笑出声，将女儿递到唐玉怀里，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此人确实是王佐之才，未来必定有一番作为，只是和我们不合适罢了。”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带着温热的触感。
“夫人难道不懂？为夫和你一心同归，只相信手上的刀，而非所谓的礼教虚名。”
他忽然想起往事，声音放得柔和。
“当年阿玉对我说，凡是能自己做主的事，千万别交到别人手里。
这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从未忘过。”
唐玉抱着女儿，拿起手边的拨浪鼓轻轻摇晃，看着孩子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眼底满是暖意。
“太原地处腹地，没遭多少边境劫掠，他们不懂生活在边疆的人有多困苦，更不懂边境的人要多努力才能在乱世中活下去。
不懂这个道理的人，终究不能与我们合作。”
话说到这里，唐玉又想到了凉州几个豪族的情况，靠军功发家的人，其实和他们私底下都已经谈妥了大部分。
倒是有些想要转型为清流经学世家，估计未来会是阻碍。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麻烦，无非是未来要大开杀戒而已，反正现在谁都不知道凉州是什么情况。
贾诩看着唐玉眼神沉思一瞬的样子，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家夫人在想什么。
凉州三明其实有三个人，但是唐玉和另外两个将军是没什么交情的，这另外两个人就是皇甫规和张奂。
这两人明明是凉州出身，但非常想摆脱凉州武夫的称号，融入关东士族，但是关东士族这些人可是瞧不上他们的。
在关东士族的一群人眼里面：你们凉州武夫也配和我们坐一桌子玩儿，简直就是有失身份。
当初党锢之祸的时候，皇甫规发现自己没有受到牵连，没把他归类为党人，所以还上书想要被牵连。
因为他觉得这是荣誉。
结果党人没有理他，皇帝也没有理他，纯纯冤种了。
所以，虽然大家都喜欢以利益说话。
但是连思想都坐不到一处的人了，还是不能合作的。
但要说凉州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个锅都要从刘秀开始说起了。
到汉和帝的时候，举孝廉的名额直接在凉州这边又失去了一大半，让凉州这边的人无法拥有正常的仕途晋升机会，又还老被中央朝廷限制，自然就有了分裂之心。
到现在，其实大部分凉州人已经和朝廷离心离德了。
当地的豪族都养着自己的私兵，反正这些兵和朝廷是没什么关系的。
“郭氏倒是不错。”唐玉转移话题，语气轻快了些，“他们在雁门郡经营多年，可惜鲜卑突然强盛，雁门郡年年遭胡人南下劫掠，日子不好过。”
贾诩忽然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低声道：“南匈奴似乎想与鲜卑暗中勾结，大概是想趁乱分一杯羹，可惜，现在还容不得他们放肆。”
唐玉忍不住轻笑，侧头与他鼻尖相蹭。
“当年修理北匈奴，却因朝堂内斗没能将南匈奴迁回，反倒让鲜卑在北边坐大。内斗啊，从来都是在给自己埋祸端。”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贾诩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如今咱们凉州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粮食。不管怎么经营，这局面终究难改。”
唐玉却不甚在意，笑着摇头。
“凉州的优势已够多了。畜牧业发达，与胡人相邻，马匹充足。
汉家天下最强的骑兵，就在凉州、并州，如今连幽州也稍逊一筹。
这几年凉州战火不断，骑兵更是从血里杀出来的，放眼天下，未来兵力最强盛的，必定是我们。”
她掰着手指细数：“盐矿、铜矿、铁矿，还有丝绸之路上的金矿，哪一样我们没有？
这几年我把大家拧在一起，就是因为资源够多，没必要内斗。资源匮乏时才会你死我活，可一起合作开发，便能共赢。”
“再说，这几年种了抗旱的粮食，又用骨粉农肥蝙蝠粪做肥料，凉州的土地肥力已增强不少。”
她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
“虽粮食仍有欠缺，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凉州是中原那般肥沃之地，哪里还能养出这么强盛的骑兵？
我倒宁愿守着这片土地，经营好骑兵与草场。”
贾诩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眼底满是赞同。
“夫人说得不错。接下来只要把控住并州，再染指幽州，咱们的初步布置，便也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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