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直接推开了车门。
他这一动,身后省市两级的领导们也只好硬着头皮,纷纷下车。
这一行人气质迥异,立刻引起了市场边缘一些群众的注意。有人眼尖,认出了陪同在侧的市革委会主任,脸色顿时一变。
“是市管会的……不,是更大的官!快跑!”
不知是谁带着惊恐喊了一嗓子,这声音如同在滚油里溅入了冷水,整个市场瞬间炸了锅!
摊主们挎起篮子、挑起担子,四散奔逃,场面一片混乱。原本熙熙攘攘的市场,在短短一两分钟内,竟变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满地狼藉的菜叶和零星物品。
方才还生机勃勃的市场,骤然死寂。
只剩下一个往筐里哆哆嗦嗦拾鸡蛋的老农头,以及一个跛脚老太太,跑了两步发现根本跑不动,干脆认了命,坐在原地继续编着柳条筐。
老人信步走进这片突兀的寂静里,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在那卖鸡蛋的老农摊位前停下。
那老农头脸上布满沟壑,双手粗糙,面前那筐品相不错的鸡蛋,方才的慌乱中碎了好几个,蛋清蛋黄流了一地。
“老乡,这鸡蛋怎么卖?”老人和蔼地问,语气平常得像是个普通顾客。
老农显然吓坏了,搓着粗糙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头,嘴唇哆嗦着,赶紧修正道:
“都……都是自家鸡下的‘余蛋’,不是卖的,换,对,是换点盐钱!”
老人点点头,没有纠缠用词,转而问道:“这里没人管吗?”
老农惶恐地笑了笑,结结巴巴地说:
“咋没人管?市管会的同志也来,有时候让卖,啊不,换,有时候不让,逮住了要教育哩……也都是瞅着空子,混口饭吃。”
跟在老人身后一群人中的市革委会主任,听老农这么说,汗珠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
老人的目光又投向旁边那个跛脚的编筐老太太,她面前的笤帚、簸箕做工扎实。
老人拿起一个簸箕看了看,问:“这个呢,怎么换?”
老太太头也没抬,闷声道:“你随便给点粮食就行。”
一群人心情复杂地离开市场,老人忽然开口:“这个市场,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片寂静,当地领导们屏住呼吸,吃不准首长的态度,不敢回答。
老人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王新军脸上。“新军同志,你来说说看。”
王新军看到地方干部眼神中的紧张与恳求,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回答:
“首长,我认为,这是活了!”
“您看,东西从地里、从家里生产出来了,人民的需要在这里得到了满足,买卖双方都自愿、都满意。社会财富并没有减少,反而流通起来了。农民和手艺人多了条活路,城里居民多了种选择。这怎么能说是‘乱’呢?”
他顿了顿,用了一个更朴素的比喻:
“首长,这就好比……好比给一池子水,开了个口子。水活了,鱼也就活了。要是死死地封住,水就成了死水,鱼也憋死了。这个市场,就是那个让水活起来的‘口子’。”
“口子”!
这个比喻,形象而大胆!它暗示着对僵化体制的突破。
“可是,这会不会冲击国营经济?助长投机倒把思想?”一位干部忍不住质疑,这是当时最为普遍的担忧。
王新军转向那位干部,态度恭敬但观点鲜明:
“领导,国营经济如果东西好、价格公道、服务方便,怎么会怕冲击呢?竞争一下,对国营经济也是个促进嘛。至于投机倒把……”
他看向窗外那已然空荡的市场,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老农和编筐大娘的身影,“他们靠自己的劳动和产品赚钱,改善生活,这应该算是社会主义劳动的补充,是好事。真正要打击的,是那些囤积居奇、扰乱市场的奸商,而不是这些自食其力、想跑都跑不掉的劳动者。”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既肯定了市场的活力,又没有完全否定计划和国营经济的作用,同时区分了正当经营与非法投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老人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顷刻间从喧嚣复归死寂,却又在无形中散发着顽强生命力的地方,看了很久。
他转过身,对随行的干部们,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看来,我们的经济,不能只有一个频道,一个调子。”
他迈步向车队走去,留下的话在秋风中飘散,却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死水养不了活鱼。有些口子,该开,还得开。让实践去检验嘛。”
有了这句话,市革委会的主任偷偷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吁了口气,貌似,他不用摘帽子了。
——
调研的行程紧密而充实,看过了僵化的工厂,听过了工人的心声,也见识了市场的活力,各种矛盾与希望交织的景象,在每位随行人员心中都激荡着不同的回响。
招待所的会议室里,一场关乎未来道路选择的核心争论,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讨论的焦点,自然而然地集中到了如何挽救那些陷入困境的老工业企业上。
在分析了设备老化、技术落后、资金匮乏等一系列问题后,一位负责经济工作的随行干部,谨慎地提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极为大胆的设想:
“……是否可以考虑,在确保主权的前提下,有限度地吸引和利用一些外资,引进我们急需的先进技术和管理方法,对我们的一些关键企业,进行改造升级?这或许是一条加快我们发展步伐的捷径。”
这个提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话音刚落,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陈部长,猛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发出“磕”的一声脆响。
他脸色涨红,情绪激动,几乎是立刻反驳:
“我反对!这个想法非常危险!”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引进外资?这岂不是等于把帝国主义的经济势力重新请回来?这和旧社会的‘租界’、‘买办’有什么区别?同志们,我们不能忘记历史教训啊!”
他环视会场,目光炯炯: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是我们立国的根本!依靠外人,终究是靠不住的!这会腐蚀我们的干部,扰乱我们的市场,最终会动摇我们的社会主义根基!主权问题,是绝对不能拿来交易的!”
“陈部长说得对!”另一位戴着深度眼镜,理论家气质的干部立刻附和,他扶了扶眼镜,引经据典,“列宁同志早就说过,帝国主义就是资本输出。他们带来的不仅是资本和技术,更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价值观和生活方式!这是‘糖衣炮弹’!我们一旦打开这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严肃的政治问题,是路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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