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房屋是裴夫人的母亲还在世时命人修建的。
老太太上了年纪后，怀念起当年没发家时住的乡间小屋，于是便让人选了这处安静的地方建起房子，可惜房子还没修完，老太太就撒手人寰。
裴夫人接手后倒是很快便将屋子建完了，不过她忙于料理府中大小事务，还要照顾幼子，实在没有什么闲暇时光能来这里徜徉。
于是，这房子一空便是许多年。
裴含章用钥匙打开了门上染着锈迹的大锁，随着吱呀一声响，两扇木门被缓缓推开。
房子建的整齐利落，能看出主人当时是花了心思的，不过由于常年疏于打理，院中杂草丛生，房子外面布满了蛛网。
“要把屋子与院落都收拾出来，恐怕要花上一阵子了。”裴含章打量一番后说道。
两人早上离开时，裴珩与裴夫人曾想派人送他们过来，并帮他们打扫屋舍，但被两人婉拒了。
这地方安静偏僻，忽然来了一群人大张旗鼓地修缮房屋，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
裴含章转头看向沈殊玉。
不论是在拂玉山庄还是在沈府，沈殊玉都没干过什么重活。
她在拂玉山庄时，虽然常有要自己动手的事情，可也都不是什么粗活，累不着她，眼下两人的生活要从无到有，少不得得吃些苦了。
但沈殊玉看起来毫不介意。
她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在院中四处逛了一圈，然后又招呼裴含章打开房屋的锁，进去看了一遍后，很快便规划好了几间屋子的用处。
“这间是卧房，这间收拾出来当作书房，后面那间就用来放些杂物好了。”
屋子西侧还单独辟出了一小块地方当作厨房，沈殊玉进去后查看了一下不仅生锈还漏底的铁锅。
“咱们俩还得去置办些东西。”
裴含章把两匹马拴好，撸起袖子用随手找来的一把扫帚先将屋内屋外的蛛网都扫了下来。
“一会儿我留下来打扫屋子，你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就去镇上买一点。”
沈殊玉知道他是把轻快的事留给了自己，倒也没有拒绝。
她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把需要置办的东西都记在心里，然后趁裴含章打扫屋舍的时候，出去买来了干净的被褥、蜡烛还有吃食，又从附近村庄的农户家中买了铁锅农具等物。
不多时，村里人就知道附近搬来了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傍晚，天下起雨来，正在院中锄草的裴含章连忙收拾了东西往屋里跑去。
门内的沈殊玉将他拉进屋来，为他拍打着身上的水珠。
“这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是啊，先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了。”
裴含章一边答应着一边进了卧房，进来后才发现，沈殊玉已把屋里收拾停当，床上铺着干净的被褥，还配了浅绿色的帐子。
窗口放着沈殊玉从屋子里翻出的一个土制小罐，里面插了三五支她回来的路上随手折的野花。
裴含章只觉得心中像是燃起一簇温暖的火苗，将他走过的那段风雨统统烧了个干净。
雨点砸下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便从柜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听到裴含章说大约还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把院子收拾出来时，沈殊玉正在关屋子的后窗，便随口答道：“不急，来日方长。”
她转回身，却不见裴含章的身影。
一路寻到卧房，她才发现裴含章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站在窗口看着自己下午采回来的那束野花。
“好看吗？”
裴含章用手指轻轻地触了下那朵看上去柔弱而又美丽的花朵。
“你采回来的，所以觉得格外好看。”
沈殊玉抿嘴一笑，故意逗他，“那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裴含章转过头去看她，脸上漾着温暖的笑意。
“对我而言，这天下的女子只分为两种，一是沈殊玉，二是其他人，沈殊玉就是沈殊玉，不需要和其他人比，当然，就算要比，你也是最好看的。”
沈殊玉不依不饶，“我明明说的是花。”
“那也只分两种，你采的我能看到，其他人采的我看不到。”
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后，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窗外响着泠泠的雨声，京城的记忆似乎离两人越来越远。
跳跃的烛火下，沈殊玉静静地凝望着裴含章的双眸。
“你就这么笃定，我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人吗？”
裴含章拉着她纤细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心口点了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就住到这里了，住进来后蛮横得很，赶也赶不走。”
沈殊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白皙的五指还被裴含章紧紧得握在掌心里。
裴含章拉着沈殊玉在床边坐下。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沈殊玉觉得脸上的热度烧遍了全身。
她和裴含章还没有过最亲密的时刻。
两人在节度使府中只匆匆拜了个天地，连日来奔波劳累，再加上两人又商量着第二日要早起离开，因此拜了天地后，裴含章去找裴珩说了些京城的事，沈殊玉则是困倦至极，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裴含章看到沈殊玉睫毛轻颤，他这才察觉两人交握的手已经微微汗湿。
他忽然有些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至少这场雨能稍稍浇灭他心中的紧张。
灯熄了，竹色的帐子里，裴含章将沈殊玉揽在了怀中。
他们曾在拂玉山庄的无人处偷偷牵手，却又因少年人的羞涩而浅尝辄止，哪怕后来灾祸滔天被迫分离，裴含章仍然对沈殊玉怀着最坦然最炙热的爱恋。
向来明快爽朗的沈殊玉，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伴着裴含章在耳边的低语和泠泠雨声进入了梦乡。
窗外雨声渐停，裴含章忽然听到窝在自己臂弯里的沈殊玉迷迷糊糊地问他。
“我生病的时候，你是不是来看过我？当时你和我说了什么？”
她困极了，耳边裴含章的声音远得像是从云端而来，她还没有听得分明就睡了过去。
裴含章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角。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爱你，哪怕从今以后我们相隔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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