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尖沙咀码头,海风里夹着腥味和柴油味。
李俊站在防波堤的一块缺损水泥台上,指尖夹着半截没抽完的红万。
火星子在风里忽明忽暗,像只濒死的萤火虫。
他没看海,目光落在脚边一只正在搬运面包屑的蚂蚁上。
那蚂蚁试了几次,面包屑太大,搬不动,转头去叫同伴了。
身后传来皮鞋踩在碎石子上的声音。
节奏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既定的规矩里。
“这种地方见我,不怕你的档案被内务部查到底朝天?”李俊没回头,弹了弹烟灰,那点火星坠进黑漆漆的海水里,连个响声都没有。
黄志诚在他身后两米处停下。
海风把他那件常年不换的灰风衣吹得鼓起来,像只疲惫的大鸟。
“o记最近忙着写报告,没人盯着我这个等着停职接受调查的督察。”黄志诚的声音听起来比这海风还涩,“你那个律师,叫余文慧的,下手挺狠。律政司今早给我发了传票,指控我不作为。”
李俊转过身,嘴角扯了一下。
这不算笑,只是肌肉的某种应激反应。
“她收了钱,自然要办事。倒是你,黄sir,这会儿不在丙十七那块烂地上守着挖尸骨,跑来这里吹风?”
“市民在那边挖,比警察快。”黄志诚从兜里摸出烟盒,发现空了,捏扁了塞回口袋,“铁锹比警徽管用。这是你教我的。”
李俊看着黄志诚那个揉烟盒的动作,知道这位阿sir的烟瘾犯了,但没递自己的烟。
他们不是朋友,也没那份交情。
“我没教过你什么。”李俊走到防波堤边缘,那里停着一艘不起眼的小舢板,随着波浪上下起伏,“我只教过你怎么抓贼。至于怎么洗地,那是你们警队公关科的事。”
黄志诚盯着李俊的脸,试图从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面孔下找到一丝裂痕。
李俊这几天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一个刚刚血洗了荃湾、把林怀乐逼疯的人。
“陈昌找到了。”黄志诚突然说。
李俊正在解开衬衫领口的一颗扣子,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哦?那是谁?”
“别装蒜。”黄志诚往前逼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那股特有的审讯室里的压迫感,“丙十七当年的监工。
失踪了十五年,突然在大澳卖起了咸鱼,然后又突然良心发现跑去自首,说手里有当年的施工日志和埋尸图。李俊,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李俊扣好了领口,觉得风有点大,把外套拢了拢。
“黄sir,你是警察,讲究证据。陈昌为什么自首,那是你的工作。我只是个做生意的。”李俊抬腿走向那艘小舢板,“我要去办点私事。你要是没带拘捕令,就让让。”
“他是被你逼出来的。”黄志诚挡住了路,眼神死死咬住李俊,“我不信什么良心发现。你用了什么手段?绑了他老婆?还是拿他儿子的命威胁?”
李俊停下脚步。
他比黄志诚稍微高一点,此刻微微低头,视线像手术刀一样划过黄志诚充满血丝的眼睛。
“你想多了。”
李俊绕过黄志诚,踩着湿滑的青苔跳上了舢板。
船身剧烈晃动了一下,他在摇晃中稳住重心,解开缆绳。
“黄sir,有时候人做一件好事,不一定是因为良心,也可能是因为……”李俊抓着缆绳,看着岸上的警察,“因为他欠了一个他还不起的人情。而这个债主,刚好不想让他死得太轻松。”
马达声突突响起,盖过了海浪声。
李俊没再看黄志诚一眼,驾驶着舢板冲进夜色。
陈昌当然不是良心发现。
十五年前,陈昌贪墨了工地的伙食费被还是少年的李俊抓住,李俊没揭发他,反而帮他做了假账,只要了他一个承诺。
现在,是连本带利收回来的时候了。
舢板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痕,直奔大屿山方向。
船舱里其实还有一个人。
林怀乐缩在角落的防水布下面,听见马达声稳了,才哆哆嗦嗦地探出头。
他头发乱得像个鸡窝,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泥印子——那是白天在丙十七工地上被愤怒的家属推搡时留下的。
“你……你会送我去见那个人?”林怀乐的声音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恐惧。
李俊把着舵,背对着他:“只要你乖乖听话。陈昌手里的日志只能证明有人埋尸,证明不了是谁下的令。我要你这张嘴,把以前那些不敢说的话,全部吐出来。”
林怀乐咽了口唾沫,眼神涣散地看着黑漆漆的海面:“如果我不说呢?”
李俊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
那是林怀乐以前最喜欢用来做决定的那枚,正面是字,背面是花。
“叮”的一声,硬币被弹向半空,落入海中。
“那你就像这枚硬币一样,沉下去,谁也不会知道。”
李俊的声音混在风里,听不出半点杀气,就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林怀乐缩回了防水布里,抱着膝盖,牙齿咯咯作响。
船开了约莫半个小时,前方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盏昏黄的渔火。
那是一艘破旧的渔船,陈昌就在上面。
李俊把舢板靠过去,船身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对面船头坐着个干瘦的老头,正吧嗒吧嗒抽着水烟。
看见李俊,老头浑身一僵,手里的水烟筒差点掉进海里。
“俊……俊哥。”陈昌的声音沙哑,带着常年海风侵蚀的粗粝,“东西都在这儿了。”
他颤巍巍地递过一个发霉的油布包。
李俊接过来,没急着打开,只是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很轻,却足以压垮半个港岛的建筑圈。
“黄sir刚才问我,你是怎么想通的。”李俊把油布包塞进怀里,目光扫过陈昌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我告诉他,是因为良心。”
陈昌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俊哥说笑。我要是有良心,这十五年就不会睡得着觉了。”
“你没睡着过。”李俊淡淡地说,“你看你的眼袋,比你的命还长。”
他转身把还在发抖的林怀乐从舢板上拽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扔到了渔船上。
“这人交给你。明天早上,带他去律政司找余律师。”李俊吩咐道,“记住,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或者少了一句证词……”
李俊没说完,只是拍了拍陈昌的肩膀。
陈昌浑身一抖,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俊哥放心。”
李俊重新跳回舢板,调转船头。
他不需要留在这里看他们叙旧,也不需要听那些所谓的忏悔。
风更大了。李俊摸了摸怀里那个油布包,硬邦邦的棱角膈着肋骨。
他突然觉得有点饿,想去庙街吃碗牛杂面。
那种热气腾腾、混杂着大蒜和辣椒味道的食物,才是活人该吃的。
至于这些旧账和尸骨,那是死人的事。
至于黄志诚,估计这会儿还在码头上抽那包空了的烟盒吧。
李俊加大油门,舢板像一把尖刀,狠狠切开了这粘稠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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