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浆果会顺着藤蔓滚成彩色小球的果园里,有一间用麦秆捆搭成的果酱铺。屋顶盖着晒干的玉米叶,下雨时会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给果酱哼摇篮曲;墙壁糊着苹果皮做的半透明纸,阳光穿过来会变成淡淡的红,在地上拼出片小小的果园;门口摆着排陶土罐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不同的浆果,有紫莹莹的蓝莓、红彤彤的草莓、金灿灿的杏,风过时就飘出甜甜的香,像在招引路过的生灵进来尝一口。铺子里的主人是只系着草莓围裙的小刺猬酱酱,她背上的刺总沾着些果泥,滚过果酱桶时会留下彩色的小点点,每次搅拌果泥,木勺碰着陶罐的“当当”声,像在给果园唱甜甜的歌。
这天清晨,果园的草叶上还挂着露珠,果酱铺的麦秆门被“窸窸窣窣”推开,像有片沾着露水的叶子自己溜了进来。酱酱正用布擦陶罐,抬头就看见一只爪子受伤的小松鼠,蓬松的尾巴蔫蔫地垂着,爪子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怀里紧紧抱着颗没成熟的青苹果,像抱着个稀有的宝贝。“能……能给我一勺果酱吗?”小松鼠的声音细细的,像被风吹得发颤,“我昨天和妈妈去摘松果,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爪子破了,现在找不到回家的路,肚子饿得咕咕叫,再不吃点甜的,可能就走不动了……”
酱酱赶紧用叶子铺了个软垫子,把小松鼠扶上去,壁炉里烧着干树枝,火苗小小的却很暖,把空气烘得带着木头的清香。“先烤烤爪子,”她从陶碗里倒出点温水,“喝点水,伤口就不那么疼了。”小松鼠用舌头舔了舔水,爪子上的泥慢慢化了,露出道细细的划痕,才小声说:“我家在老橡树的树洞里,树洞门口有块歪脖子蘑菇,妈妈说那是我们的记号,可现在我绕来绕去,总看到陌生的树,刚才好像还听到狐狸的脚步声……”
酱酱的心像被果泥黏住了,轻轻发紧。她打开最大的陶罐,里面是刚熬好的彩虹果酱——用草莓、蓝莓、杏果混在一起做的,红的像晚霞,紫的像葡萄,黄的像阳光,搅一搅就像把彩虹装进了罐子里。“给你装罐‘引路果酱’吧,”她舀出满满一勺,装进枫叶做的小盒子里,“里面加了向日葵籽碎,会散出特别的香味,顺着香味走,就能找到老橡树,而且……”她往果酱上撒了点蜂蜜,“冷的时候舔一口,肚子里会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小松鼠的眼睛亮了亮,突然掉了滴眼泪——那其实是颗小露珠,砸在叶子垫上晕开个小湿痕:“我尾巴尖有撮白毛,像朵小雪花,妈妈认得,能在盒子上画个记号吗?”
酱酱笑着点头,用蓝莓汁在枫叶盒上画了朵小雪花,又往盒子里垫了片软乎乎的苔藓,免得果酱晃出来。她把盒子递过去,小松鼠捧着它,鼻子动了动,立刻闻到了甜甜的果香,肚子叫得更响了。“快吃点吧,”酱酱说,“果酱会让爪子有力气,走得更快呢。”小松鼠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眼睛立刻眯了起来:“真甜!像把所有浆果的味道都装进嘴里了。”它从怀里掏出那颗青苹果:“这个给你,等它熟了,能做酸酸甜甜的苹果酱。”酱酱把青苹果放在窗台上,看着它一瘸一拐地走出铺门,枫叶盒里的果酱香跟着它的脚印,在草地上画出条弯弯的甜路。
中午时,果酱铺的门被“咚咚”敲响,声音重得像颗熟苹果掉在地上。酱酱抬头就看见一只背着竹篓的老熊,爪子上沾着泥土,竹篓里装着些野栗子,有的壳已经裂开了,露出饱满的果仁。“酱酱,能给我小熊做罐果酱吗?”老熊的声音闷闷的,像被棉花堵住了喉咙,“它前天吃了没熟的野果,闹肚子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吃,说嘴里苦苦的,连最喜欢的蜂蜜都不碰,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酱酱从罐子里舀出些草莓酱,里面掺了点苹果泥,酸甜的味道能开胃。“做罐‘舒服果酱’吧,”她往里面加了点晒干的薄荷碎,“吃起来凉凉的,肚子会乖乖的,苦味也会跑光光。”老熊从竹篓里拿出块蜂巢:“这是我昨天找到的,蜜最浓,你熬果酱时加进去,小熊一吃就知道是我带的。”
酱酱把蜂巢掰碎了放进锅里,和草莓酱一起熬,咕嘟咕嘟的泡泡里飘出浓浓的蜜香,像把整个春天的甜都熬进去了。老熊坐在壁炉边烤火,看着酱酱用木勺搅拌,突然说:“我年轻时在冬天找食物,曾饿到啃树皮,那时要是有罐果酱就好了,就不用嚼着涩涩的树枝,把舌头都磨破了。”酱酱往果酱里多放了勺蜂蜜:“等小熊好了,咱们一起给您做罐最大的栗子果酱,里面裹满您爱吃的坚果碎,您坐在树桩上慢慢吃,甜得能把整个冬天都暖化。”
老熊的爪子在地上蹭了蹭,笑了:“它最爱把果酱抹在松果上吃,说那是森林里最好吃的点心,等它好了,我就带它来这儿,让你看看它吃得满脸果酱的样子。”酱酱把果酱装进陶罐里,用软木塞塞紧——软木能挡住潮气,免得果酱坏了。老熊背着竹篓离开时,竹篓里的野栗子晃来晃去,像串会动的小灯笼。
傍晚时,果酱铺的门槛边传来“沙沙”的响动,酱酱低头一看,是只背着半片核桃壳的小蜗牛,壳上沾着些草籽,像撒了把小星星,身后的黏液在地上拖出条亮晶晶的线,却怎么也够到柜台。“我……我想换一勺果酱,”小蜗牛的声音黏糊糊的,像刚从蜂蜜里捞出来,“我答应给石头底下的蚯蚓送甜点,可我爬得太慢,走了三天才到这儿,再不带甜的回去,它们该以为我忘了约定……”
酱酱的心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软软的发胀。她从罐子里舀出一小勺草莓酱,用蒲公英绒毛包起来,做成个只有拇指大的小糖球。“这个给你,”她往上面撒了点防潮的糖粉,“用苔藓裹着吧,能挡住潮气,等爬到石头底下,还是甜甜的。”小蜗牛的触角动了动,突然用腹足推过来颗红果子:“这个给你,是我在路边捡的山楂,有点酸,能帮你调果酱的味道。”
酱酱把山楂放进篮子里,看着它背着核桃壳慢慢爬出门,壳上的苔藓包着果酱球,像背着颗会发光的小月亮。“别着急呀,”酱酱在后面喊,“蚯蚓们会等你的。”小蜗牛没回头,只在草叶上留下个小小的壳印,像在说“我知道啦”。
天黑了,果园里的萤火虫提着灯笼出来散步,果酱铺的麦秆屋顶还在轻轻晃,把月光都染成了淡淡的甜。酱酱坐在壁炉边,数着今天剩下的材料:给明天可能来的兔子留了罐胡萝卜果酱,给学飞的小鸟准备了罐软乎乎的莓果泥,还特意多熬了点苹果酱——明天是刺猬一家来的日子,它们总爱把果酱抹在面包果上吃,说这样吃起来像在咬甜甜的云朵。
陶罐里的果酱渐渐凉了,表面结了层亮亮的膜,像块透明的琥珀,映着酱酱的影子在墙上晃。她打了个哈欠,把草莓围裙叠好放在竹篮里,靠在装果干的袋子上睡着了。梦里她的果酱铺变得很大很大,麦秆墙壁变成了会结果的果树,陶罐一直排到天边,每个来要果酱的生灵都能找到最合适的味道:蚂蚁搬着带芝麻的迷你果酱球,猴子捧着比拳头还大的芒果果酱,连冬眠的蛇都从洞里探出头,叼走块温温的蜂蜜果酱,说要在梦里提前尝到春天的甜。
星星落在玉米叶屋顶上,像撒了把碎糖粒。酱酱的刺上还沾着果泥,在梦里轻轻晃了晃,像在给新的果酱撒糖。等明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苹果皮墙壁,又会有新的脚步声踩着落叶来,带着心里的小小苦涩,想换一勺能暖甜心房的果酱——而浆果果酱铺的灯,永远亮着,像一颗在果园里慢慢融化的、甜甜的小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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