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市委市政府大院的食堂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陈东莱端着餐盘，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着，犹如一条灵活的鱼儿在人潮中游走。他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才避开了一个个忙碌的身影，终于来到了食堂二楼。
二楼与一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明显要安静许多，没有一楼那么嘈杂喧闹。几扇绘有梅兰竹菊的大屏风整齐地一字排开，宛如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墙上挂着一幅幅精美的字画，为这个空间增添了几分文化气息。就连装修风格也显得更加奢华一些，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高级餐厅。
这就是体制内等级差距的体现。食堂二楼只对处级以上干部开放，普通工作人员是无法进入的。而陈东莱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他是江自流的随员，才得以混入其中。
他在二楼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如释重负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对面坐着的，正是市长江自流。甫一坐定，陈东莱就马上汇报道：
“市长，望北书记和中院的褚院长已经动身过来了，预计二十分钟后到您办公室。今天早上开庭的详细过程和附件，综合科已经形成文字材料放在您办公桌上了。”
江自流点了点头，示意陈东莱继续说下去。
“财政局的赵乾坤局长刚刚打来电话，说是明后天想向您汇报工作。您看……”
陈东莱深知时间宝贵，他必须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碎片时间，提高工作效率。像这样抓住领导就餐或者乘车的时间进行汇报，已经逐渐成为习惯了。
江自流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咀嚼着食物。他没有立刻回答陈东莱的问题，而是先咽下一口泛白的鱼汤，然后用纸巾擦了擦嘴，这才从容不迫地答道：
“见。时间你来定，别耽搁明天晚上和中船公司副总的饭局就行。五千吨级造船厂的项目非常重要，如果能成功落地，对我们石梁大有裨益。”
这半年来，江自流和陈东莱朝夕相处，两人之间的默契也越来越深。江自流对陈东莱的工作能力和态度非常满意，他也乐于给予这个年轻人完全的信任。
江自流的心情还算不错。翻了年以来，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形势似乎在一天天好转。这让他感到一丝欣慰，也冲淡了不争气的儿子江小鲁给他带来的阴霾。
须臾，江自流只听见传来一阵“滴滴滴”的铃声；坐在对面的陈东莱迅速从公文包中抽出了大哥大，起身向外走去。
直等到四五分钟后，他才行色匆匆地返回桌前，开口道：
“市长，石梁城投那边传来消息，市委办刚刚直接给他们发文，要求对日化厂老厂区的地皮进行统一管理。”
江自流放下筷子，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沉声道：“统一管理？什么叫统一管理？是把地皮交给柴机厂再拿出去抵押一遍吗？”
他简直都快被康乐和袁向阳这两个人气笑了：你妈的真就没把市政府放在眼里？
要知道，几大处级国企都是归石梁市人民政府直接管理，按照公文流转规范，市委办是没有资格直接给石梁城投行文的！
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公文管理不规范；往大了说，是违反了改开以来的党政分开原则，恶意破坏政治规矩。
陈东莱谨慎地向领导请示道：“现在应该怎样回应市委的要求？城投那边，让他们直接无视这份文件吗？还是写个函件表示一下……”
江自流恼火地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就向外走去。“不用管！想要钱，让他本人过来求我！”
这番话说的声量极大，竟然引得食堂内不少正在用餐的干部纷纷侧目。几名与康乐关系相近的市委办副主任围坐在一起，面带不屑的神情小声议论道：
“他哪斗得过老大？多半是被逼急了！这才搞出了去中院打官司的闹剧。”
“身边尽是些幸进，多半是被人忽悠了。这政法委的岳…也是粗人一个，跟着他同流合污的货色。”
“小声！得亏这会儿人声嘈杂，让人家听见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和康书记比起来，那位一点都没有大局观念！一天到晚都想着党争，为了那三瓜两枣，居然想对柴机厂下死手！”
“都和你说了少讲两句，这种事情还是别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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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分钟后，隶属于市政府的右厢房会议室内，几名政法口的大员已经纷纷到齐。
岳望北一马当先地坐在长桌右侧。陈东莱观察到，他的发际线似乎又往后倒退了些，但毕竟剃了寸头，因而不是很明显。
坐在岳望北左侧、戴着厚重眼镜，正在翻阅案卷的中年人，是石梁中院的院长褚伟明。他是老资格的政法工作者了，七十年代初就当上了基层法院的院长；是标准的技术型官僚。
片刻后，江自流步履匆匆地步入主座，对在座众人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面临哪些困难？”
岳望北与褚伟明对视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当先开口道：“市委那边似乎请动了省里的关系。省委政法委的专职副书记前天在《江安日报》上发表了文章，要求慎重处理涉及政商矛盾的诉讼。”
褚伟明马上补充道：“省高院的蔡院长单独给我打了电话，他强调茶花集团是春城军区的下属产业，如果轻易得罪，恐怕会引起华阳军区的抗议。”
一旁的陈东莱暗自心惊。华阳军区是全国七大军区之一，同时也是春城军区的上级单位。一旦惊动了这尊大神，哪怕是江安省委，都不得不掂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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