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年节的鞭炮声中，宣义侯府传来喜讯，慕容笙和秋明珠同一日临盆，双喜临门。
秋明月婚期将近，不好出门，只让人备了贺礼送去了宣义侯府。
黄氏也准备了贺礼，却没亲自去。
倒不是她凉薄，自打秋明轩被贬，她脸上就没再挂过笑。秋明锦过继后，她直接病倒了，根本没法抽身去看秋明珠。
她儿子被家族放弃，又被迫养别人的儿子，如何还能装着笑脸去恭贺别人喜得贵子呢？
老夫人因此还怪说她眼皮子浅，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越发不喜。
黄氏也不再辩驳，整个人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活力和精气神。
秋明月去看过她一次，没有任何言语安慰，因为太过苍白。
出来的时候，秋明兰轻轻叹息。
“二婶也是可怜。”
自从年前‘姐妹会议’后，她的思想觉悟有了大幅度提升，对于过继这种变相抢孩子的行为多了些抵触。
“看她如今这模样，倒是怀念从前她嚣张跋扈的样子，最起码像个人。”
像个人…
秋明月被这三个字扎得心口疼。
她本来就是人啊。
尽管可能品行有瑕，可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被人肆意操作的木偶。
但是对于过继这件事，她丧失了话语权，只能被动的选择接受，是以郁结在心，反反复复的不见好。直到秋明月出阁这日，阖府大喜。
老夫人说，她作为长辈，躲在屋子里不像话，硬逼着她起来观礼。
秋明月作为新娘，也丧失了话语权，只能依着礼数，规规矩矩的坐着，洗漱化妆，换上宫里早送来的华贵嫁衣，听着周围人喜气洋洋的说着吉祥话。
她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外头响起一声高喝。
“吉时到—”
迎亲的不是慕容璃，他双腿不便，无法骑马，所以由还未成婚的四皇子代劳。
这种事也很常见。
有新郎病重，家里给娶一门亲回来冲喜的，就会让兄弟代为迎亲。没有亲兄弟的，就由表兄堂兄，或者族里寻一男子即可。
只要完成仪式就行。
民间还有冥婚的，直接对着灵位拜堂。更甚者，直接把新娘活埋，与死人一起封棺。
死也无法挣脱。
秋明月根本不关心迎亲的是谁，也不在意旁人的非议嘲笑，她规规矩矩的拜别父母—主要是对林氏，至于秋仲卿，算了吧，面子上过得去就成。
“女儿今日拜别父母，日后不能承欢尽孝，望父亲母亲多多保重，福寿安康。”
秋仲卿难得有些动容。
“去吧，出了门也别忘了谨守本分，掌家理事，相夫教子。”
林氏眼底含着泪光，只说了句，“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一句‘若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没能说出口，只因对方是王爷，皇帝的儿子。这话私底下说还行，众目睽睽之下就有点不敬的意思了。
所以她忍住了。
秋明月对上她的目光，心中了悟。
“是。”
礼官再次高喊。
“新娘子出门了—”
秋明月转身，刚走两步，下方坐着的甄姨娘忽然起身。
“等、等等。”
满堂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老夫人刚要训斥，却见甄姨娘拉着秋明月，将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放到她手上，低着头哽咽的说：“这是…是你小时候戴过的。”
她紧紧的握着秋明月的手，握着那把长命锁，像是极力的要抓住已故女儿的温度。
“我没什么好送你的，只有这个，希望它能保佑你长命百岁。”
说完她就闭上眼，偏过头，泪水簌簌而落，手上用力向外一推。
“走吧。”
走吧，别回来了。
秋明月侧头看着她半侧着的、有些佝偻的身子，看见她眼中破碎的泪光。
是释怀，也是祝福。
跨出门槛的那一瞬，天光袭来。
秋明月再次回眸，甄姨娘泪流满面，嘴角却微微上扬。她鬓角已生白发，笑起来依旧美丽。
庭院深深，锁住了她的年华与自由。
她还要在这四四方方的宅子里继续蹉跎，直至生命消亡的那一刻。
**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围观的百姓很多，声音嘈杂。
秋明月置身其中，神情却是麻木而平静的。
从秋府到睿王府，走了两个时辰。
拜堂依旧由慕容墨代替。
观礼庆贺的都是王公贵族，皇室宗亲。
礼毕后，秋明月就被送到了新房。
新郎慕容璃这才出现。
同牢。
新婚夫妇共同食用一只牲口，表示自此夫妻二人共同生活。
本朝尊左尚东。
是以慕容璃坐在东面，秋明月坐在西面。
然后再是合卺酒。
合卺之器，是用匏瓜一分为二制作而成，夫妇俩各掷一半，寓意两人在经历这次婚姻后，合二为一，正式合体。而匏瓜味苦，也意在提示二人同甘共苦。
两人喝完合卺酒。
屋里的女眷们都笑着说了一圈儿的吉祥话，然后才退场，只剩下这对不太熟的新婚夫妇大眼对小眼。
毕竟算起来，他们这才第二次见面。
上一次，还是在慕容瑶和秋明轩的婚礼上。
巧得很，都是结婚。
慕容璃不擅长与人交流，尤其是女子。
最终还是秋明月先开口。
“晨起太早，流程繁琐，现下腹内空空，殿下要一同用膳吗？”
慕容璃松了口气。
“也好。”
两人单看容貌的话，其实是十分般配的，偏生郎无情妾无意，也只能尽力做好表面功夫。
突然换了陌生的环境，秋明月其实没什么压力，只是确实跟这便宜夫君不熟，饭桌上也没假惺惺的给他添菜什么的，填饱自己的胃再说。
但她发现，对面那假和尚竟真的荤酒不沾，只吃素菜。
她没忍住好奇心，“方才那合卺酒，殿下是否吐了？”
慕容里一顿，放下银着。
“没有。”
他不光长得好，声音也好听，眼神纯粹，毫无红尘之欲，有点玛丽苏小说里高居神坛的男主那种调调。
但秋明月没有让他破戒的心思，只是好奇，“我听说殿下尚佛，而今沾了酒，岂非对佛主不敬？”
慕容璃还是淡淡的。
“所以今晚我要抄经念佛，向佛主请罪。”
秋明月：“…”
“只抄一晚，会不会显得不够诚意？”
慕容璃：“…”
他想起慕容瑶这位好友的评价，忽然释怀了。
“我自小尚佛，不恋红尘。你若愿意，将来我会向父皇请旨和离，为你添妆再嫁，也会尽力护你周全。”
秋明月一哂。
“嫁谁都一样，至少王爷还算君子。您放心，日后您念您的佛，妾身绝不打扰，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她目光坦然，语气真诚。
慕容璃点头应了。
夫妻俩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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