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北昭就出了兵，不过只是观望。等到突厥可汗被杀，军心大乱，而谢京辞重伤昏睡。
大好时机。
北昭就动了，想要一举拿下突厥，占据整个北方草原。
可惜第一批火枪到了边城。
新型武器的出现，终究让北昭退退了一步，只占了西北部分土地。而北齐这边，梁国公一鼓作气，继续攻伐。
终于在二月初攻破了突厥王庭，俘虏了突厥一干贵族，将东北大片土地纳入北齐版图。
此为后话。
谢京辞受伤昏迷后就被送到了城中县衙府中诊治。
用了最好的药，也仅仅只是保住了一条命。
祝卿安白着脸，面上那块胎记越发显得艳红，触目惊心。
“殿下伤得太重，肋骨断了两根，左肩肩胛骨被刺穿，将来一定会留下病根，她之前手臂上的伤都没好全，又逢大雪，伤口感染，才高烧不退。我已经尽了全力，如果三天内殿下能醒来，便性命无虞。”
如果醒不过来呢？
这话没人敢问。
红萼死死的咬着唇，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
“那就等着吧。”
她嗓子沙哑，声音颤抖，“殿下一定会醒来的。咱们打赢了，百姓们都在欢呼雀跃，她都还没看见。京城里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她，她怎么舍得离开？”
祝卿安掐住手心，说不出话来。
绿鸢抓着她的肩，目光逼视，“你说过，行医者慈悲救人，你救过那么多人，连断手断脚的都活了下来。这次也不会例外对不对？你告诉我，公主一定会平安无事，对不对？”
祝卿安张了张嘴，双手都在哆嗦。
她想说，她没把握。
谢京辞气息太弱，已经到了含着参片吊着气的程度，随时都有可能…
可她不敢说。
也不能说。
最终她一咬牙，“是，殿下一定会醒过来，一定！”
这句话像是承诺，安抚住了所有人内心的惶恐不安。
绿鸢松了手，眼泪却不受控制的簌簌而下。
“不要哭。”
红萼抬手擦干泪水，“不要打扰公主，她已经很累了。”
于是几人轮流守着谢京辞。
头上的帕子隔一会儿就要换，可热度就是降不下来。
县令吓得胆战心惊，连夜搜罗了各大药铺的所有好药，边城本就物产不丰，因着战乱，更是稀缺。
给谢京辞保命的山参，还是一个员外郎贡献的。
皇帝最宝贝的女儿，要是治不好，在他的府上出了事，别说乌纱帽，他脑袋都得搬家。
一家人求神拜佛，祈求她能醒过来。
她的命可干系了不少人的脑袋。
自打来了边城，谢京辞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过度劳累也让她的伤雪上加霜。
红萼虽懂药理，但算不得十分精通，治病救人还得看祝卿安。
绿鸢端了水出去，见秋明瑞坐在石阶上，脸上还有擦伤，手掌缠着纱布，整个人颓丧不已。
他年纪还小，谢京辞原本不打算带他来的，可他执意跟来，保护她的安全。
谢京辞一番思索，干脆让他跟着秦少元。
秦少元对他印象不错，也愿意教他，战场上冲锋陷阵，如今也立下了战功。
谢京辞伤重，他就没再跟着大军继续攻伐残兵。
听见脚步声，他立即抬头，满眼希冀，“五姐醒了吗？”
“没有。”绿鸢语气淡淡，“我们会好好照顾殿下的，您回去休息吧。”
秋明瑞看着她离开，忽然说了声，“对不起。”
绿鸢脚步微顿，没回头。
秋明瑞低着头，浓浓的负罪感将他整个人裹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绿鸢走了两步，又停下，终究还是转过身来，看着他。
“我们四个，最早跟着公主的，是冬雪。她母亲生她时大出血没了，自小她被当做灾星，不到两岁就开始学着做家务。后来她哥哥生了病，为了一剂药，她爹要把她卖给青楼。”
“公主和孙嬷嬷一起出门买过冬的炭火，凑出五两银子，将她买了下来。”
绿鸢声音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很平常的故事。
“贫寒人家的女儿，是不配有名字的，家里人都叫她丫头。公主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是想让她记住，她在那个冬天重生了，以后她就是她自己。那年 ，她还不到五岁。”
“十年后的今天，她却还是死在了冬雪里。”
绿鸢望着天，忍着泪，“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当初在青楼前逃过一劫的小女孩儿，十年后殒命在战场。
“今天是她的生辰…”绿鸢终于绷不住，哭出了声，“她还没满十五岁，都没能来得及吃一口长寿面…”
秋明瑞整个人都在颤抖，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冬雪是为救他死的。
她被马蹄踩踏，内脏破损，拼着最后一口气，还为自己报了仇。她倒在他身上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句，疼不疼。
绿鸢压抑的哭泣，端着木盆的手指节泛白。
许久后，她才平静下来。
“从前公主不许我们自称奴婢，她说我们是人，和她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我们的命都是她救的，做人要懂得感恩。为奴为仆不是自甘堕落，是对她的敬仰和感激。”
“少爷。”
绿鸢眼眶还是红的，轻声说：“冬雪舍命救你，不是因为贵贱有别，也不是什么主仆情分。而是因为，殿下拿您当亲人。”
秋明瑞身子一震。
“虽然您不是秋家骨血，可您自小在秋家长大，秋仲卿再是作恶多端，独独对得起您。公主和孙嬷嬷揭发了他的罪行，你心里有疙瘩，本是人之常情。毕竟，对您来说，一个是赋予您所有希冀与疼爱的父亲，一个是半路相识，不怎么熟悉的姐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公主不是无情之人，您叫她一声姐姐，她便拿您当家人。我们这些做丫鬟的，自然和主子一条心。”
“那日换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会舍命救您。”
“从前公主对您冷淡，是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与其将来与您反目，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亲近。可您是沈夫人带回来的孩子，在她心里，您是不一样的。”
“这世上有太多苦命人，他们各有各的不得已，各有各的立场。但公主，从来没有对不起您。”
“冬雪不需要您的抱歉，也不需要您的感激，只希望您能彻底放下心结。”
语毕，她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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