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凡这副前倨后恭、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模样，秦泽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眼神却依旧冰冷。
他没有去看那张挤满了谄媚笑容的脸，目光越过王凡，落在了地上那几个硬挺着脊梁，即使挨了鞭子也一声不吭的黑龙卫身上。
特别是为首的张淼，脸上除了痛苦的隐忍，更有深深的屈辱与不甘。
秦泽的眸光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大堂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王大人，今天的事，与张百户他们没有关系。”
“要论罚，也轮不到他们的身上。”
此言一出，王凡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而跪在地上的张淼等人，则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感激。
他们没想到，这位从京城来的大人物，竟然会为他们这些小人物开口说话！
秦泽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用他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说道。
“今夜与清羽姑娘夜游通安街，是我临时起意。”
“是我，拒绝了张百户的贴身护卫。”
“命令，是我下的。”
秦泽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不轻不重地敲在王凡的心上。
这番话，看似是在解释，实则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张淼闻言，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本是奉命贴身保护秦泽，可秦泽却说自己只是随便逛逛，人多眼杂反而不便，硬是让他带人远远跟着。
对于秦泽的命令，连卫镇抚王凡都不敢有半点违逆，他一个小小的百户，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巧，秦大人就偏偏被卷进了绑架清羽姑娘的风波里！
这事儿真要论起来，他张淼简直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如今秦泽亲自为他澄清，这份恩情，让他这个七尺男儿心中激荡不已。
王凡是什么人？官场上的老油条了！
他瞬间就听懂了秦泽的弦外之音，额头上刚刚收敛的冷汗，又“唰”地一下冒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这番“忠心护主”的表演，演砸了！
非但没能讨好这位爷，反而拍在了马蹄子上！
王凡的脑子飞速运转，连忙躬下身子，摆出一副更加惶恐的姿态。
“大人言重了！下官……下官也是关心则乱啊！”
他声情并茂地解释道。
“大人您的安全，那可是天大的事儿！”
“不论他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都绝不能让大人您身陷一丝一毫的危险之中！”
“这帮兔崽子没能护卫好大人，就是天大的失职！”
王凡的语气越说越激动，仿佛真的在为秦泽的安危而后怕。
“也就是大人您吉人天相，平安无事，否则，别说抽他们几鞭子，就是拿他们所有人的小命来抵，都不够！”
说着，王凡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般，猛地弯腰，作势又要捡起地上的牛皮鞭！
那副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张淼等人活活抽死，以泄心头之“愤”。
看着他这漏洞百出的拙劣表演，秦泽的眼神更冷了。
“王大人。”
他淡淡地喊了一声。
王凡的动作一滞。
“算了吧！”
秦泽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狠狠地压在了王凡的心头。
王凡那刚刚伸出去的手，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他抬起头，对上秦泽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秦大人这是真的有些不悦了。
“是是是！”
“都听大人的！都听大人的！”
王凡哪还敢有半分迟疑，点头哈腰，像个被驯服的哈巴狗。
见王凡终于放下了鞭子，不再对张淼等人发难，秦泽那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张淼等人，语气缓和了许多。
“都起来吧。”
“带他们下去，找个郎中好好包扎一下伤口。”
这后半句话，是对旁边站着的其他黑龙卫说的。
然而，听到秦泽的命令，在场的黑龙卫，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竟无一人有任何动作！
他们只是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王凡。
整个大堂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直到王凡的眼皮跳了跳，立刻会意，对着张淼等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没听到秦大人的话吗！？”
“还跪在这里做什么？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滚下去疗伤！”
得了王凡的命令，张淼等人才敢颤颤巍巍地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对着秦泽和王凡分别行了一礼，然后才一瘸一拐地退了下去。
看到眼前这一幕，一直静立在秦泽身后的幽若，那双清冷的凤眸之中，瞳孔骤然一缩！
这一刻，她才真正深刻地领悟到了，什么叫做“天高皇帝远”！
什么又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在南林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这些黑龙卫，认的不是京城来的秦大人，而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卫镇抚王凡！
秦泽的命令，如果没有王凡的点头，在这里，就是一句空话！
对此，秦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喜怒。
待张淼等人被带下去后，大堂里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秦泽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王凡的身上。
“王大人。”
“那几个当街行凶的刺客，现在何处？”
听到秦泽终于问起了正事，王凡精神一振，连忙躬身回答。
“回大人！”
“那几个贼胆包天的狂徒，已经全部被下官关押进了黑龙卫的天牢里！”
“下官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好生招待’了！”
王凡说到“好生招待”四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脸上还带着一抹残忍的狞笑。
秦泽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带我去看一看。”
“是！大人这边请！”
王凡如蒙大赦，立刻在前面点头哈腰地引路。
就这样，在王凡的亲自带领下，秦泽与幽若穿过官署的重重守卫，来到了传说中令所有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黑龙卫天牢。
刚一踏入天牢的入口，一股混杂着血腥、腐臭与潮湿的刺鼻气味便扑面而来，让人几欲作呕。
甬道两旁的墙壁上，燃烧的火把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深处，不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铁链拖动的“哗啦”声，让这地底的牢笼更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王凡领着秦泽，径直走到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前。
一进入牢房，秦泽便看到了那个不久前还嚣张跋扈的魏进。
此刻的他，正像一滩烂泥一样，被粗大的铁链锁住四肢，整个人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被绑在了一个十字形的刑架上。
他浑身是血，身上的衣服早已变成了布条，露出的皮肤上，鞭痕、烙印交错纵横，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显然，在秦泽还没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提前“见识”过了黑龙卫天牢的“热情好客”。
听到脚步声，原本耷拉着脑袋，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魏进，艰难地抬起了头。
当他看到站在牢门外的秦泽时，那双因为剧痛而涣散的眼睛里，竟然瞬间爆发出了一股求生的光芒！
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嘶吼起来！
“大……大人！”
“大人！我招了！”
“我什么都招……咳咳……”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嘴角就涌出一股鲜血。
因为被王凡的手下打掉了两颗门牙，此刻他说话严重漏风，声音含糊不清，哪里还有半分江湖五品高手的姿态！
听到魏进说愿意招供，秦泽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
这倒也省了他一番功夫。
他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缓步走了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被摧毁了意志的男人。
“既然要招。”
秦泽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就先说一说，是谁派你来的吧。”
闻言，魏进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再次闪过一丝挣扎与恐惧。
但这一次，对幕后主使的恐惧，显然没能敌过对黑龙卫酷刑的恐惧。
他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却又充满了绝望。
“是……是少宗主……”
“是罗天霸派我去劫清羽姑娘的。”
听到这个名字，秦泽那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剑眉微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罗天霸？”
“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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