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那个视频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我完全都不记得那个变态什么时候加的我。”
厨房里，慕兮像只跟屁虫一样紧紧黏着正忙着准备做饭的慕祁，不停地解释。
慕兮并不是一个执拗记仇的人。
因为她很清楚亲人于自己而言的重要性，有问题就及时沟通解决，生闷气冷战只会令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
慕祁正握着刀剁排骨，听到慕兮的话后，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慕兮，表情凝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慕兮被盯得心里发毛，怯怯地往后挪了下步子。
良久，慕祁像是妥协般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逐渐松懈。
“小兮，爸爸刚刚不该当着外人的面对你那么凶，爸爸错了。爸爸也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你要答应爸爸，以后不要再去网吧那种地方了可以吗？”
慕祁说话时的语气出奇地温和，慕兮有些惊讶，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爸，我知道了。”
慕祁笑着点了点头，眼角挤出了几条褶痕清晰的鱼尾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见面少的缘故，慕兮总觉得慕祁老得特别快。
明明两人上次见面时，他脸上的皱纹还没有这么深。
莫名，慕兮感到了一丝心酸。
“爸，我帮你洗菜吧。”
慕兮说着，拿起水池旁的青菜开始掰叶子，慕祁却挥了挥手，将她往门口赶。
“好了，你别在这耽误我干活了，去把小安叫来。”
“啊？”
慕兮愣了一下，连忙解释：“爸，上网是我非要拽着卿安去的，不是他带我去的。”
慕祁有些好笑地瞪了一眼慕兮：“我有说叫他来兴师问罪的吗？我叫他来吃饭不行吗？”
“啊？”
慕兮面露疑惑地挠了挠头，想不通慕祁这是唱的哪出戏。
见慕兮磨蹭着不肯离开厨房，慕祁开口解释：“我在沪城出差看到云婷了，她和我一个客户的朋友在一起，听说两人已经领证了，准备在沪城定居。”
“小安这孩子，挺可怜的。”
慕祁的话令慕兮感到惊讶与痛心。
她以为，云婷起码会等到苏卿安开学再离开。
她甚至还抱有侥幸心理，幻想着云婷会改变主意，选择留下来。
餐桌上，慕祁异常的热情，不断地给苏卿安夹菜，惹得慕兮眼红不已。
“叔叔，我自己来就好。”
苏卿安看着自己那堆积如山的碗，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下筷。
见此，慕兮帮着搭起腔来。
“爸，卿安又不是第一次在我们家吃饭，你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吗？都吓到他了。”
慕祁瞪向慕兮，故作严肃地说：“我怎么夸张了？好好吃你的饭。”
慕兮被怼，不满地撇了撇嘴，泄愤似的夹起一块红烧排骨狠狠啃了起来。
吃过饭后，慕祁将收拾碗筷整理厨房的活交给了慕兮，自己则叫上苏卿安去书房下起了围棋。
慕兮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
老慕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要收苏卿安他做义子吗？
书房内，慕祁早已收起了刚刚餐桌上的那股热情，他站在一尘不染的高大书架前，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上面的书籍。
“小安，你妈妈离开了你，你想过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吗？”
苏卿安猜到慕祁叫自己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下棋，但也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作何回复。
这个问题他当然想过。
只是答案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见苏卿安沉默不语，慕祁合上了手里的书籍，倚着书桌点燃了一根香烟。
青烟袅袅升起，将慕祁那双锐利幽深的墨眸笼罩。
苏卿安看不清慕祁脸上的表情，但他心里却莫名生出了一丝担忧。
担忧的源头来自慕兮。
“小安，我们做笔交易吧。”慕祁轻吐出一缕烟雾，声音低沉。
“交易？”
苏卿安眉头微蹙，有些愕然。
“是和小兮有关？”
慕祁弹烟灰的手指一顿，看向苏卿安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欣赏。
他点了点头，缓缓开口：“交易很简单，以后你生活和读书的费用我帮你出，一直供你到大学毕业。而你只需要在小兮身边好好保护她照顾她。”
“就像你当时在网吧对我说的那样——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你......能做到吗？”
慕祁的话令苏卿安感到震惊，他不解地看着对方，沉声问：“我能知道您为什么想要和我做这笔交易吗 ？”
难道只是同情他悲惨的遭遇吗？
他不信。
慕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掐灭了手里的香烟。
“好吧，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但你要答应我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小兮知道。起码让她安心读完这三年高中。”
慕祁的话令苏卿安心中的担忧加深了几分，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您。”
慕祁弯腰从书柜下的保险箱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然后冲苏卿安招了招手。
“你自己来看吧。”
苏卿安走上前拿起文件袋，却迟疑着没有立即打开。
他突然想起，那天当着云婷的面，打开了那份有关自己病情文件时的心情。
指尖莫名抖了一下。
见苏卿安有些犹豫，慕祁默声将文件袋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照片下面还有一本结婚证和一份福利院领养文件。
“这张照片是小兮和她妈妈唯一的一张合照。”
慕祁拿起照片轻轻地摩挲着，眼底满是伤感。
“当年小兮妈妈找到小兮的时候，因为自身条件不足，福利院那边不肯让她接回小兮。
小兮妈妈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向我求助。
我和小兮妈妈从小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看着她泪眼婆娑地央求我，我心软了，就瞒着我未婚妻和她领证假结婚，把小兮从福利院接了回来。”
苏卿安惊诧不已，心脏砰砰乱跳。
“所以，小兮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慕祁垂眸点了点头。
“我们约定好把小兮接回来后就去办理离婚手续，没想到这事被我未婚妻知道了，她很生气，要和我取消婚约。”
“为挽挽回我的婚姻，我只能撇下小兮母女。”
“可是，还不等我处理好这些事，小兮就因为一场意外出了车祸，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小兮妈妈本来心脏就不好，赶去医院的当天就.......”
“唉，造化弄人啊。”
慕祁说到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这些信息带给苏卿安的震惊，不亚于那天他得知自己身世时的心情。
原来，慕兮的经历竟比他想象的还要令人心疼。
“小兮妈妈去世后，我本想把小兮接回去抚养，我太太不同意。
后来我联系了小兮妈妈家里人，她家里人却告诉我，小兮是她妈妈和某个企业老板的私生女，他们觉得丢人，才把小兮偷偷送到了福利院，没想到又被小兮妈妈找到并且领了回来。
现在小兮妈妈离世了，她家里人更加无法接受小兮，他们觉得是小兮的存在害得他们女儿年纪轻轻就意外猝死……”
“我知道我这些年对不起小兮，可我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我也要生活，我没办法顾及所有人，只能委屈小兮了。”
苏卿安听完慕祁的讲述，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以往他每次被云婷打骂，慕兮都会安慰他，让他不要去恨云婷。
她不止一次地对苏卿安说：“也许大人们也有他们自己的悲伤和烦恼，我们不懂，但也别去怨恨。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没有人平白无故地想去当一个受人唾弃的坏人。”
慕祁是坏人吗？
并不是， 他只是一个想过好自己小日子的普通人。
慕祁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吗？
好像也不是。
慕兮妈妈去世后，他想过把慕兮带回家，尽管家里人不同意，他也没有把慕兮再送回福利院，而是选择自己出钱抚养慕兮。
并且在误以为她在网吧学坏后，勃然大怒。
这说明，他还是很在意慕兮的。
他不是圣人，他已经尽力了。
芸芸众生，谁敢说自己面对任何决定时，都是没有的私心和贪念的。
大家都是一群想过好自己小日子的普通人罢了，何谈对错？
这世间，又何来的绝对好与绝对坏？
“小兮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啊，我都不常回来，她还把我的书房打扫得这么干净……”
慕祁环视了一圈书房，眼圈泛起了湿润。
那个凶悍强势的男人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对孩子充满愧疚的父亲而已。
“小安，叔叔恳求你，替我照顾好小兮，可以吗？”
望着慕祁那张略显疲惫沧桑的脸，苏卿安实在不忍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世和处境。
末了，他点了点头，“我答应您，我会好好照顾小兮的。”
但，也就限这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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