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请许意南吃饭的地点选在了夜市桥尽头的一个烧烤摊。
初夏的夜晚还带着一些凉意，但路边撸串的人却个个光着膀子，吃得满头是汗。
看着餐桌上残留的油垢，以及路边路灯下不停飞舞的虫子，清欢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抱歉啊小许总，我对这片儿也不熟，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高档一点的餐厅，而且时间这么晚了，貌似也只有烧烤这些东西了。你凑合吃点儿？”
许意南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笑着伸手接过了清欢递给他的塑料凳。
“没关系，心意最重要。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好几次开车路过这里，香味钻进车里久久都不能散去，馋得我晚上硬是睡不着。今天正好有机会大饱口福，我倒是应该要谢谢你选择了在这里吃饭。”
清欢觉得，许意南这人有种魔力。
一种让人一靠近就能感受到温暖的魔力。
同样是与人打交道，清欢平日里接触的那些人，虽然会带她去高档场所消费，却不愿意陪她吃一次路边摊，更不会说这种好听却不恭维的话。
想到这里，清欢突然酸了鼻子。
她来不及等烤串端上桌，便自顾自地扭头问摊主要酒。
“老板，先给我们上一扎冰镇啤酒。”
许意南闻言连忙出声劝阻：“你晚上已经喝了很多酒了……”
清欢毫不在意地打断了许意南的话：“没关系，我酒量好得很，你不用担心我。更何况……”
清欢话锋一转，露出一抹苦笑：“有些话，只有借着酒劲儿才敢说出口。小许总，你不让我喝酒真的是在为难我。”
许意南没有再劝阻，并问摊主要了两只酒杯。
“好，反正我明天也不上班，你想喝多少我都奉陪。”
清欢咧嘴一笑，故作揶揄地睨了他一眼：“就你那酒量，还是算了吧。”
许意南不置可否，只笑着扬了扬眉：“所以我这是舍命相陪，这顿饭之后，你可就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下次见面记得补上。”
顿了顿，许意南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其实只比你大一岁。”
清欢正在撕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猛地听许意南这么说，动作忽然停住。
短暂的愣神过后，清欢忽略掉许意南最后那句话，三下五除二地将筷子的包装袋撕下，然后将桌上的两盘凉菜朝许意南面前推了推。
“先吃点凉菜吧，烤串应该马上就好了。”
清欢晚上本就喝了不少的酒，酒劲正上头，现在的她什么都吃不下喝不下，可她还是固执地一杯接一杯地喝。
起初她还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感谢许意南救命之恩以及照顾她业绩之类的话。
说到后面，清欢便忍不住哽咽起来，说出口的话也是东拉西扯，牛头不对马嘴。
她上一句还在吐槽自己在会所遇到的傻逼客人，下一句就扯到了*瘾发作时的痛苦。
许意南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只默默陪着她一起喝酒，并不时出言安慰。
喝到最后，两人都开始已读乱回。
许意南说自己那位叫陆尘萧的好友经常因为找不回走丢的妹妹而自责到整宿买醉，清欢回复的却是自己是如何在寒冬腊月挺过了生产之痛。
清欢说自己曾经被人逼着拍情色视频，许意南回复的却是陆清欢的家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她的寻找，他们一直在等她回家。
两人就这么前言不搭后语地聊到烧烤摊收摊，这才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夜市桥，又十分默契地在路边各自选了棵梧桐躲起来吐了十来分钟。
吐过之后，两人都恢复了一些意识。
清欢倚着树干从包里掏出了一盒香烟，并敲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扭头问一旁同样倚着树干大口喘气的许意南：“会抽烟吗？来一根？”
许意南捂着肚子摇了摇头，脸色十分苍白：“不怎么会。”
清欢笑着将香烟点着，随后从烟盒里抖出一根香烟，不由分说地走上前将香烟塞进了许意南的嘴巴里，并将打火机举了起来，“不怎么会抽那就是抽过。抽一根吧，我想看你抽。”
许意南咬了咬口中的香烟，有些无奈地低头凑近火苗。
香烟燃上，两人各自倚着树干吞云吐雾起来。
正如许意南所说，他不怎么会抽烟，才抽了几口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丢掉香烟，扭头看着能熟练吞吐烟雾的清欢，面露不忍：“抽烟对身体不好，能戒的话以后还是戒了吧。”
清欢不动声色地猛吸了一大口，一边缓缓吐着烟雾一边笑着摇头：“不想戒。”
用当下流行的一句话说就是：抽烟虽然伤身，但不伤心啊。
以前清欢抽烟只是为了适应工作氛围。
毕竟每次包厢里的人都会抽烟，自己不抽就显得格格不入。
现在，清欢已经对香烟产生了依赖。
一天不抽都觉得浑身难受，和吸*没什么差别了。
戒烟？不可能。
见许意南一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清欢大致猜到他想要说什么，连忙赶在他开口之前问：“许意南，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许意南下意识反问：“什么事？”
清欢丢掉烟头，转身表情严肃地盯着许意南，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你先答应我，否则你走后我立马找个楼跳。当然，如果你不在意我这条贱命，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清欢知道自己这句话是一种道德绑架，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威胁。这样做很容易让人感到反感，从而生出逆反心理，最后落得一个适得其反的效果。
但眼下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能赌一把。
赌许意南会心软。
果然，许意南听完她的话后就变了脸色。
他像是在酝酿措辞，又像是被清欢气到说不出话来，一双好看的眉毛拧了又拧，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双手还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清欢咽了咽口水，故作轻松地打趣：“怎么这么大反应？你……该不会是想揍我吧？”
许意南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很坦诚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想揍你。如果你是男生的话。”
话毕，许意南连忙将话题又绕了回去：“说吧，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要求？只要不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其他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清欢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后又抬头，看着许意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要把我的事以及我的下落告诉我的家里人。”
清欢的这句话等于变相地承认了自己就是陆家走失多年的女儿陆清欢，但许意南似乎早就确定了这一事实，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太多的惊讶之情，而是试探性地开口：“虽然你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但这并不是你自己愿意选择的路。你的家里人肯定会理解你的……”
“你不懂！”
清欢突然拔高音量吼了一句。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清欢便从包里翻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折叠刀，并将锋利的刀刃抵上了自己的咽喉。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也不是在和你商量。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许意南显然没料到清欢竟如此极端还随身携带刀具，连忙出声劝阻：“十七，你冷静点！先把刀放下！”
“你不要过来！”
见许意南伸手想要上前夺下自己手中的折叠刀，清欢迅速后退，一边退一边红着眼睛大声质问：“你到底答不答应？！我数三个数，你若是不愿意帮我这个忙，那我就只能死在你面前。届时你只能拿我的尸体去给我家里人一个交代了。”
许是意识到了清欢赴死的决心，许意南不等清欢开口数数便连忙举手做投降状：“好！我答应你——绝对不会把你的下落告诉你的家人。你快把刀放下！”
伴随着许意南的话音落下，清欢的手顿时松了力，折叠刀顺势而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许意南慌忙上前一脚将折叠刀踢飞，并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清欢披上，安慰般地抱了抱她的肩膀。
“没关系啊，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干嘛要以性命相逼？搞得我好像是什么冥顽不灵无法沟通的人一样。”
许意南的话给了清欢莫大的安慰，她忍不住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对方，泪水不断地滑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逼你帮我隐瞒事实，我只是……只是……”
清欢的情绪来得太过汹涌，以至于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一味地哽咽抽泣。
许意南任由清欢将眼泪鼻涕蹭在自己肩头，安抚般地拍了拍清欢的脊背，语气也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好了十七，没事的，那些话你不用说我也懂。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好好生活就是了。你才十七岁，有大把重新开始的机会。至于你家里人那边，等下记得存一下我的手机号，如果哪天你想回去，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好不好？”
自从被拐卖，清欢便再也没有听到过如此动听且温暖的话了。
她觉得许意南的这番言语安慰和她正在拥抱的身体一样温暖。
温暖到她舍不得松手，想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对方身边。
可她也很清楚，许意南之所以能这么温柔地对待自己，只不过是担心她会情绪失控继续做一些极端的事罢了。
带着这一丝难得的清醒，清欢终是选择放纵自己沦陷于许意南的温暖怀抱。
心中不停默念：就这一次，一次就好。过了今晚，以后只把他当作恩人、朋友。绝不会对他抱有不该有的感情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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