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赵德柱，赵德柱立刻会意，躬身退到亭外安排。
王震早已不耐，霍然起身，魁梧的身形带起一阵风，引得亭角纱幔微动。
他眼睛扫过萧学河：“小子，抱紧你那破盘子，腿要是还软，就留在这儿陪这些宝贝疙瘩！”
萧学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抱紧星盘碎片，站身起来：“我...我能走！”
小禾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快步走到孙路身边，将一枚用丝线系好散发着清冽香气的白色小花塞进孙路手中：“孙大人，这是静心兰，您带着，能提神醒脑...”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孙路接过小花，轻轻颔首：“有心了。”
他将小花收入袖中，随即转身，率先步出暖玉亭。
王震大步跟上，萧学河紧随其后。
李公公在赵德柱的搀扶下，也跟了上来，一行人沿着一条铺着七彩雨花石的小径，向着北墙方向行去。
园中晨曦微露，各种珍禽异兽愈发活跃。
几只羽毛如同朝霞染就的霓裳雀飞掠过树梢，洒下点点晶莹的露珠和清脆的鸣叫。
李公公一边走，一边用拐杖指向不远处一片笼罩在淡淡雾气中的林地，低声道：“几位请看那边，林子里面住着几对幻光麋，能吞吐蜃气，制造小范围幻境保护幼崽。”
“前些日子宫里有人想打它们鹿角的主意，被老奴借口麋王产子，性情暴烈挡了回去。”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艰难周旋的无奈。
王震冷哼一声：“他们倒是什么都想沾！”
孙路目光扫过那片雾气氤氲的林地，淡淡道：“幻光麋角是炼制破妄丹的主药之一，能看破虚妄，坚定心神。看来那位大人倒是很怕别人看穿他的把戏。”
正说着，旁边一株叶片如同琉璃般剔透的琉璃宝树后，忽然探出一个小巧玲珑、形似松鼠、却长着一对晶莹蝶翼和一条蓬松七彩尾羽的小兽。
它歪着脑袋，用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众人，尤其对孙路身上那华贵的衣料和王震身上未散尽的煞气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这是霓裳松鼠，”李公公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意，“别看它体型不大，倒是有四境巅峰期的实力。”
“它平日里最是胆小好奇，喜欢收集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孙大人袍子上的金线，怕是吸引它了。”
那小兽果然“嗖”地一下窜到孙路脚边，伸出小爪子试图去勾那流转着暗金光泽的缠枝莲纹。
孙路停下脚步，竟微微弯腰，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翠绿灵光。
那小兽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但很快又被那充满生机的灵光吸引，小心翼翼地凑近，用鼻子嗅了嗅，发出愉悦的“吱吱”声，然后心满意足地窜回树上，消失不见了。
“你倒是好耐心。”王震瞥了一眼，语气依旧硬邦邦，但眼神里的锐利似乎缓和了一丝。
李公公叹道：“万物有灵，待之以诚，方能得几分真趣。只可惜，这宫里头，懂得这个道理的人，越来越少了...”他话中有话，目光再次变得忧虑。
他们穿过一片挂满了紫金色形状如同小铃铛花朵的藤蔓架下，幽香扑鼻。
李公公继续低声道：“这是禁言金铃藤，其花香能让人在一定时间内无法说出预设的特定词汇...是东曦帝国某位妃子弄来争宠的玩意儿，后来移植到了这里。”
“昨日午后还有人前来过问，说是想要带一两朵回去。”
孙路眼中寒光一闪：“禁言...看来有些人，很想让某些话永远说不出口。”
萧学河听得心惊胆战，抱着星盘的手心全是汗。
这看似祥和的百兽园，竟也处处暗藏着与外界权力斗争的痕迹。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低沉如同闷鼓般的“咚咚”声，地面也微微震动。
只见一头体型堪比小山，四肢如同巨柱的庞然大物，正慢悠悠地从一片竹林里踱步而出，挡在了小径前方。
它身上披覆着厚重青黑色岩石般甲壳，头部生有一根螺旋状晶莹独角，每踏出一步，地面都为之轻颤。
“是磐石犀兕，”李公公示意众人停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园子里最老的几位爷之一，性子温吞，就是有些倔，它挡了路，咱们就得绕道，或者等它慢慢过去。”
王震看着那庞然大物，熔炉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纯粹惊叹的神色：“这身板，如果能用它拉战车，冲击力该有多强。”
孙路微微摇头：“磐石犀兕与世无争，只食地脉灵气所生的金刚竹，它的力量源于守护，而非征伐。”
他目光扫过犀兕那厚重甲壳上深刻的、早已愈合的旧痕，“看来，它也曾经历过不少风雨。”
李公公点头：“孙大人慧眼。这老伙计是先太后的本命兽灵，据说曾为她老人家挡过致命一击。”
“老太后仙逝之前，不忍心它也跟随自己埋没，于是用禁法将其脱离自身限制，后被先帝养在百兽园内保护。”
“它甲壳上的伤，是荣耀，也是它不愿离开此地的原因。”
众人只得耐心等待。
趁着这个间隙，李公公压低声音，语速加快了几分：“孙大人，王大人，有些话，老奴不得不说了。”
“陛下其实并没有染病，太医署并非无人察觉，但首座太医令张大人...其独子如今在内宫总管太监刘凤掌管的巡殿军里当差。”
“张大人...怕是早已身不由己。皇后娘娘几次召见，他都言辞闪烁，只说陛下需要静养...”
王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拳头紧握，臂膀上那狰狞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祸国阉贼！竟敢钳制太医，谋害君上！”
孙路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釜底抽薪，控医断讯...好手段。骆指挥使那边...可有消息？”
李公公摇头：“自从皇太子殿下失踪之后，御林军内铁桶一般，消息难进更难出。”
“但老奴听闻，昨夜至今骆指挥使都未曾出过衙门一步，也未召见任何外人...这本身，就有些反常。”
此时，那磐石犀兕终于慢悠悠地踱过了小径，消失在另一片茂密的金刚竹林后，地面停止了震动。
“走吧。”孙路率先迈步，众人继续前行。
越靠近北墙，环境越发幽静，树木也愈发高大古老，散发出沧桑的气息。
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奇异叶片，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李公公指着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开着淡蓝色小花的草地：“小心脚下，那是醉梦蓝星草，踩碎了会散发让人昏昏欲睡的香气。虽不致命，但睡上几个时辰，怕是会误了大事。”
众人小心翼翼地绕行。
终于，那面高大斑驳爬满了厚厚绿藤的北墙已然在望。
墙根下，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洞口隐约可见，那里便是通往御林军雷霆狱后巷的暗渠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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