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问题自己解决，是村里人的习惯。
想当初山里进了土匪他们也是自己消化完了的，就没有求援的习惯。
哪怕是村子离城西这么近，也没有人想起来先去报个官。
抓到贼人（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亡命之徒）的第一时间是自己动手审讯。说起来村里也有几个当差的，恁是没有一个想起来这件事合不合规矩，刚刚老村长叔受伤大家是看着的，算是惹了众怒。
这些人被绑着来了学堂的时候还不在意，包括牛大彪，他并没有觉着这群人有太厉害，心里一直是觉着自己点子背，这才被人抓住。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让他立刻就后悔了自己这次的草率……
学堂里忙着审讯，另一个忙碌的地方就是吕老爷子家里。
这老头子自从跟了村里人以后，日子明显过的舒心了不少，爷孙俩个在村里很是受人照顾。虽说医术高超，可给不给看看他心情。
特别是后来他培养了怀初两口子以后，偶尔小毛小病都打发怀初看，他懒的伸手。
来了西山城，也除了村里人会给看以外，外人慕名而来他高兴了看不高兴会给人撅出去。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忙碌的时候，他却是毫无怨言。
因为此刻正在给包扎的是村里受人尊敬的老村长叔，只见老爷子面色难看的用干净的布给赤着上身的老村长叔裹伤口。
下腹部殷红的血液透过布料渗透出来些许，看起来有些可怖。
此刻他疲软的身子难以为继，全靠着身后大儿的支撑才能维持勉强坐姿。
大概是看吕老爷子脸色有些凝重，老村长叔喘着气，费力的抬了抬手，刚想说什么，便被吕老爷子握住，他转过身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老哥哥，省点力气，不用说话，孩子们都好好的呢！没事的~”
“是啊爹，您放心啊，家平没受伤，这会儿在家睡觉呢！您可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住……”老村长叔家的大儿子，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这会儿通红的眼眶，压抑不住的哭腔，连忙给他爹打气。
“你……你娘……娘……呢？……”
“我娘没事……就是吓晕了……这会儿平儿他娘在家照顾着呢！”他顿了顿，努力装作轻松的模样，在自家老爹看不见的地方，扭曲着痛苦的脸，说着寻常的话。
也不知道是老村长叔是真信了还是没有力气分辩，他虚弱的说了句‘那就好’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小心的将老爹放好，跟着吕老爷子出了门，许家大儿立刻绷不住哭了出来 ，下一秒捂着脸站的更远了一点。
刚刚他们都忍着没说，老爷子看起来情况不好。
吕老爷子叹了口气，将捂着脸的许家大儿拉的远了点，低着声说：“老夫尽力了，你们做好准备吧！”
尽管心里有了预感，可真到了被宣判的这一刻，许家大儿也没有忍住，他一把抓住吕老爷子的手，略带祈求的期盼的看着他，颤抖的低声问道：“叔，真……真没希望了吗？我爹……我爹明明身体还不错的，他一顿能吃满满一碗饭的……您再看看！再看看是不是弄错了？”
吕老爷子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许家大儿心里的期盼，可他虽说是大夫，可也终究不是万能的，若是可以当初他就能挽救自己的家人。
他们把他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无力。
许老爷子这几年在村里为大家做了多少好事？若是可以，他怎会袖手旁观？
可惜……
“你爹伤到了肺腑，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你吕叔学医不精，对不起你啊……”他拍了拍许家大儿的肩膀，提醒他，“该通知该准备的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没说的是，老许失血过多， 来的太晚，大概率撑不过今晚。
……
今晚对于老村长叔家来说算是暗无天日的，村里的动静几乎惊醒了全村人，除了一部分去学堂审讯的，老叔家里也留了不少人。
无他，村长叔家的婆子其实早已身亡。
当时老村长叔被人踹倒所以没看见，匪徒原本是冲着他孙儿去的，被村长婶儿挡了一下，刘大根气急，直接砍到了村长婶儿的脖子，有了这个时间的缓冲，等有人赶来的时候，他才拿孩子做了人质。
由于天色很暗，大家注意力也在被抓住的孩子身上，等孩子被解救出来，再去看时，村长婶子已经死去多时。
原本许家两兄弟刚没了母亲已经算是巨大的打击，那头的爹又晕了过去。
许家大儿不得不让弟弟照管着家里，自己过来看着老爹。
没想到老天爷不开眼，他还没从失去老娘的痛苦中回过神来，又告诉他爹也保不住了。
哪怕是这样，他也敢放声大哭，想着家里尸骨未寒的母亲，惊惶失措的孩子，他心里对那几人的恨，怎么都无法压下去。
再不发泄他觉着自己会崩溃。
想到这里他随手从院子里捡了根棍子，一路气冲冲的去了学堂。
学堂这边聚集着不少人，见他面色不好的过来，有人问村长叔的情况。
不问还好，一问他立刻就有些绷不住，举着棍子冲着刘大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抽，边抽边哭。
大家一看他这样，心里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原本乱糟糟的场面此刻静默了下来。
许家大儿这一晚上耗费了不少的力气，一顿揍下来，那刘大根多也是皮肉伤，看起来可怖罢了。
等他打完，场长只余那讨厌鬼的哀嚎，夜风一吹，愈发凄惨。
可他再凄惨也没有许家老大此刻心凉，虽然不想承认，可他作为这个家的老大，不得不撑起起来。
想着他们兄弟平日里躲在爹娘的羽翼下生活了这么久，如今父母的护佑将在此刻结束，心里升起莫大的空茫。
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想起父亲以前叫他们顶立门户的话，他从地上起身，对着罗舅哽咽的说到：“哥，我爹……我爹估计也……也不行了……袭接下来，恐怕要麻烦大家帮帮忙了！”
说完这些，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含愤肆虐的夜里，男人凄楚的哭声听的人心头发凉。
牛大彪等人原本只是被暴揍过一场，见此情景，总算是找到了点心理上的平衡，不免嗤笑出声。
原本压抑沉闷的气氛让在场的人喘不过气，他这一声突兀的轻笑，像是点燃了什么，大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定在他们几人身上。
除开被斩了一条胳膊的虎头被暂时送去了吕家，其余几个都在。
夜风隔绝了惨叫，暴虐的情绪终于得以平复。
等许家老大再次从学堂里出来，脸上情绪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摸了一把脸，干涸的血迹在眼角留下个滑稽的尾印，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迹，从地上捡了一把泥土搓了搓，随手将一切拍了个干净。
男人目光坚毅的离开这里转身回了隔壁家里，不多时候，许家上空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起，听的人心里发紧……
老村长叔终究还是没有挺到第二天， 二十九这天早上寅时一刻，在家人的哭声中，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村里的热闹戛然而止，这一年的末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先离开的会是一向受人爱戴的老村长叔。
对于许家人来说，这一晚漫长而又黑暗，毫无防备之下，他们就这么送别了两位至亲，生死一瞬，实在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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