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实现毕生所愿
裴玄清眸色微沉，不辨喜怒，唇角轻勾:“母后想是年纪大了，许多事都记得不太清楚。”
“处置赵家的旨意，朕虽有迟疑，却从未更改过。”
太后虚眸，直直的看着他。
她本就是趁机提起此事，意图试探虚实，这个孩子她养了这么多年，也算有所了解。
他薄情冷性，心中只有筹谋算计，从来不懂心慈手软为何物。
这么多年来，他在下决断时不以利弊得失打算而迟疑的，只有赵氏谋逆一案。
时隔多年，他又因林家女而做出许多不像一个沉冷之人应该做出来的事。
一次一次毫无底线的偏爱与特待很难不让她多想，当初赵氏三族真的涅没在西北边陲之地了吗？
赵氏府邸一大家子的人真的葬身于那场火海了吗？
林婉宁的身世真的如内务府的记档一般，如探子查出来的线报一般，毫无疑点吗？
但不知是她教育的太好，还是裴玄清的确很适合做一个帝王。
总之此刻，他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瞧不出一丝异常，这番试探终究落空。
如今林婉宁意外坠湖而亡，本还有更多的法子，利用此事继续试探，只要她想，总能在裴玄清身上探出些许蛛丝马迹。
可如今江家的处境，让她实在没心思去深究，左右人都没了，即便真的查出些什么，又有何用？
太后闭了闭眼睛，艰难开口:“如皇帝所言，江家此举乃效仿赵氏谋逆，那是否处置上，也能效仿赵氏，流放西北？”
裴玄清冷笑一声，眸底深邃晦暗:“母后是觉得，舅父能如赵氏夫妇一般大义，舍弃自身，只为保族人一丝生的希望？”
太后偏过头去，不想再看他一眼:“所以，皇帝一早便已筹谋好一切，一早便打定主意，要江家灭族是吗？”
“哀家辛苦养育皇帝这些年，连为族人换取这一份免死的恩典都不能是吗？”
她语气中，明显带了怒气与不满。
裴玄清没立刻接话，而是起身，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温水，又回到床榻边落座，将茶杯递到太后面前:“母后莫要动气。”
“父皇曾教导儿臣，为君者，当以天下百姓为重，大权在握，方可为天下计。君弱臣强，动摇国本，国将危矣。”
“母后也曾告诉儿臣，父皇乃天下圣明之君，父皇的毕生所愿，便是改变大周历朝历代留下的君弱臣强的积弊。”
“父皇为之努力筹谋一生，儿臣若非与世家毫无关系，且有此能力，也不会被父皇选中成为下一代君主。”
“母后不是说，父皇所愿便是母后所愿吗？如今，儿臣只差一步，便要实现父皇毕生所愿，母后是在此时后悔扶持儿臣了吗？”
是循循善诱，亦是威逼利诱。
是晓之以情，亦是冷漠绝情。
太后回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
眼前的帝王，面沉如水，唇角勾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他比离宫之时清瘦了不少，整个人都似脱水了一般。
但周身上位者的威严甚为迫人，丝毫没有因消瘦而减弱，完全不似才二十几岁的少年。
他轻轻捏着茶杯，依旧保持着举在她面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太后忽的垂眸笑了。
她不负先帝所托，为大周选择培养了一个对世家下手毫不留情面的帝王。
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如先帝一般，心中只有宏图大志，什么儿女情长，什么血脉亲情，他不会认。
如今看来，或许对林婉宁的偏宠，也只是寄情于弥补幼时的那份缺憾，根本不会因此对朝堂决策有所影响，倒是她过于多虑了。
母子二人僵持片刻，太后伸手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至少，别急着此刻赶尽杀绝。”
裴玄清收回微微泛酸的手臂，唇角弧度收敛:“母后身子不适，近日来自然见不得血腥。”
“朕有意，于江氏母后近亲之中择取福泽深厚之人，前往空灵寺为母后祈福，以表儿臣些许心意。”
她，不求圣恩，能赦免三族死罪。
他，不会在她身子恢复之前下杀手，并以祈福之名赦免与她近亲之女眷。
母子二人各退一步，此事就此揭过。
……
乾坤宫
是夜，富康公公看着御案前依旧在认真批阅奏折的裴玄清，不禁拧眉。
才短短几日，皇上便瘦了这么多，哪有贵妃娘娘在世时那样意气风发的模样啊。
思索良久，他还是借着上前添茶的机会，开口道:“皇上，夜深了，您早些歇着吧。”
裴玄清闭了闭眼睛，伸手揉着泛酸的眼角:“不急，再等等。”
富康公公看了一眼快要燃尽的烛火，终究只能退出殿外，深深叹气。
自上次皇上吐血昏厥醒来之后，提到丧仪之事，荣妃娘娘被斥责，这满朝文武，深宫后妃，再无人敢就贵妃娘娘之事提起一个字。
皇上除却昏厥了一日一夜之外，不曾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的痛哭一场，也不曾烂醉如泥的大梦一场。
就只是执着的派人查探皓月围场，接见朝臣，批阅奏折，在一日一日极致的忙碌中，似乎是试图让自己没有空闲去思念伤心。
小安子凑上前来，耷拉着眉眼:“皇上不许人提起，这宫里都没个人能为娘娘哭一哭。”
“丧仪的事也拖了这么久，总不能让娘娘的尸首一直在冰棺里头吧。”
富康公公又叹了一口气:“没人哭也好，若不然，被皇上看到了，也是平添伤心。”
“既然娘娘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日子总还要继续过下去的，难道都像慧心一样想不开吗？”
“至于丧仪的事，往后一个字也不准再提，等过了这阵子，皇上想通了，自然会为娘娘安置妥当的，皇上哪舍得扔下娘娘不管啊。”
他抬头望了望满天繁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可无人敢再上前劝慰皇上一句。
……
青城山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时隔多日，高墙别院大门在寂静的深夜突然被打开，身着一袭夜行服的男子大步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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